第三章 城門惹禍
秋天是收穫的季節,自然也是長安城內外最熱鬧的時刻。
從春天播下希望,夏天的汗水,到秋天的收穫,滿了糧倉。
勤勞的人們繳納了賦稅,留足了來年的吃食,剩餘的收成全換成了銀錢。辛勞了大半年的人們紛紛趕往城內,去兌現開春時許給家人的承諾。扯上幾尺花布給婆娘閨女做身新衣裳,或帶上自家小子到城裡品嘗一下往常可吃不到的美食糕點,或打上一壺美酒,孝順一下老父也犒勞一下自己。
日過晌午,城門下依舊人潮湧動,往來不絕。
「浩然兄,小弟懇請兄長還是在京城多盤旋一段時日,兄之大才,朝廷一定會大舉重用。」
一位男子,伸手拉住一匹騾子的韁繩不放。
「王維賢弟,我投書於李相已多日,卻始終音訊全無,想來是我與官場無緣,那不如就此歸去,免受那白眼。躬耕于田園,寄情于山水或許更適合我。」
第二次入長安求仕無果,已過不惑之年的孟浩然意氣消沉,心灰意冷。
王維猶不放棄,說道:「浩然兄,望兄再留數日,三日就好,待我書信一封與張公…」
孟浩然急忙道:「賢弟不可,你現在處境艱難,不可再節外生枝,賢弟好意,為兄心領了。」
王維見孟浩然去意已決,只得嘆道:「兄長之才不能為朝廷所用,真…」
「哎呦,那不是安胖子么,安胖子…安胖子…」
高喊的聲音使得二人側目,只見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沖著一列出城的騎士大喊大叫。
而這一隊騎士行動迅捷,一出城門便加速而去。末尾一人一頓,似乎大怒,並排同行人一個鞭子抽過,那名騎士挨了一鞭只得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
這支隊伍行了一刻鐘突然放緩了速度。
「我剛才只顧想著心事,剛才城門口好像聽到有人喚我。老李,你可聽到?」為首之人身寬體胖,所騎高頭大馬似乎也承受不住其體重了,喘著粗氣。
末尾抽了騎士一鞭子的人沉聲道:「將軍聽錯了,叫的並不是您。此地非久留之地,還請將軍速速返回范陽。」
「也是,全體加速,返回范陽。」
「狗日的安胖子,居然不搭理我!」張三跳腳大罵,這安胖子著實可恨,當初要不是自己救了他,現在骨頭都爛成渣了,下次再見到,休想再吃到我的烤羊。
「阿三兄弟,你認識那人,那可是鼎鼎有名的范陽軍,而且那人地位不低,至少還是個將軍哩。」癩痢頭探頭問道,愈發覺得這個張三深不可測。
昨天一陣大吃大喝,五兩銀子花了個精光。宿醉之後,癩痢頭丁隨風做出了決定,打算第三次闖蕩長安城。
「難道認錯了?可那明明就是安胖子嘛,那比豬還肥的模樣怎會認錯?可安胖子什麼時候成了將軍了?」張三摸著腦袋,又有些不確定,莫不是自己真的眼花了?
「這位小兄弟,你沒認錯,那人正是安祿山,確實是比豬還肥的安胖子!」
開元十九年,王維因為伶人舞黃師受到牽連,好好的狀元郎被貶為濟州司倉參軍。
而安祿山年初重返長安,自認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安胖子虛心接受幕僚建議,開始積蓄力量,尋賢納良廣招黨羽,四處行賄以求上進。而少年成名狀元及第的王維自然落入了他的眼中。
王維怎會將一個胡人放在眼裡,而且是被賢相張九齡視為有造反之像的粗鄙之人,自然嬉笑怒罵的拒絕了。
安祿山招攬不成反被羞辱,不由得惱羞成怒,於是使了些手段,使得王維遲遲不見被啟用。於是二人就此結下樑子,只是安祿山過後沒多久就將王維這事忘於腦後。
「安祿山?他叫安祿山嗎?我只叫他安胖子!」
「小兄弟好膽氣,王賢弟,咱們就此告別,後會有期。」
翻身上了騾子的孟浩然朝王維拱手拜別。
「浩然兄請稍等!」王維急忙叫道。
孟浩然調轉騾子頭,不在答話,拍著騾子就走。
「喂,他叫你呢!」
不知何故,對王維一見就生出好感的張三伸手拉住韁繩,這一拉卻壞了事。
張三天神神力,一扯之下沒輕沒重的將騾子的拉得劇痛,不由得後腳高高翹起,將遂不及防的孟浩然顛下背來。
張三大驚,要繞過騾子前往搭救,不料韁繩還抓在手中,再一扯,騾子劇痛難忍後腳再次翹起又重重踩下,正中倒地的孟浩然右腿上。
慘叫聲起,張三暗道不好,連忙全力將再次躍起後腳的騾子推倒。王維和癩痢頭上前護住孟浩然,張三一看他的腿部,鼓起一個大包,骨頭斷了。
一下子害得人家好好的斷了腿,張三十分的過意不去,過去捏了幾下傷處,換來的是孟浩然的接連慘叫。
「你會接骨?浩然兄傷勢如何?」王維顯然是識貨之人,從張三的幾下簡單的手法就推斷出其會接骨,而且技術不錯。
「骨頭斷了,接好后療傷月余就可緩慢行走,兩月後完好如初。」張三肯定的說道。
「如此我就放心了。孟然兄,這下走不了了吧!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兄且寬心在弟處療傷。」
孟浩然忍著劇痛,強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罷了,就再叨擾賢弟一段時日了。」
「這下有的是時間與兄探討詩詞歌賦,真得浮一大白。」
「你們怎麼不罵我?」張三訕訕的問道,罪魁禍首反而沒人搭理了。
「小兄弟好大的力氣!」孟浩然笑道。
「還得煩請小兄弟找輛馬車來,如果小兄弟得空,還得相請到鄙宅為浩然兄接骨。」
「我去找馬車。」癩痢頭跳了起來,轉眼又一臉尷尬。
「這位兄弟儘管去找,回鄙處再結算車錢不遲。」臨時追趕孟浩然,王維沒帶錢也沒帶隨從家人。
癩痢頭找來了一輛馬車,張三小心翼翼的將孟浩然抱進車廂里。這兩人如此洒脫豪放,心胸寬廣,張三自幼就非常喜歡和仰慕這種性格的人。只要是自己認同的人,張三都樂意為他們做任何事。況且,禍還是自己惹下的。
王維將騾子處理給車馬行后,也坐進了馬車,對外面站立的二人道:「你們也進來坐,足夠寬敞。」
車夫駕車載著四人,緩緩的駛入了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