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密林鏖戰

龍騎兵的火槍攻勢暫時拖延了一陣明軍的進攻腳步，後面三個方陣的西班牙士兵便趁這個時候動了起來，他們在樹林里又拉又拽，好不容易拖著長矛從樹林子里跑到左側的一大片水稻田中，又開始重新列陣。反覆跑過四五輪之後，龍騎兵打光了手裡所有的火藥子彈，於是只能返回龍峰坡的炮兵營地去補給。

此時一號二號方陣幾乎已經被明軍擊潰了，三千餘明軍先鋒頂著槍炮的打擊，在樹林里左劈右砍，對面的陣型未成的西班牙士兵幾乎沒有什麼抵抗的能力。

「總鎮，夷兵到水田裡列陣了！」

「大炮呢？還沒到位嗎？」

「回總鎮，已經好了。」

「那就讓他們趕緊開炮，先鋒游擊等兩輪炮擊之後再沖陣。」

轟轟轟……一連串的炮聲響起，明軍的大炮從如蘭村背後的一座土丘上發起了炮擊，炮彈飛躍一里多的距離，砸進了西班牙大方陣中，像推到多米諾骨牌一樣，砸出一片血坑，但由於西班牙士兵站在水田之中，炮彈無法彈跳，沒辦法犁出一條彈線來，因此威力大減。

「眾軍隨我殺！」兩輪炮擊過後，先鋒游擊立刻舉起刀來，再次帶領麾下士兵向著西班牙方陣殺了過去。

明軍士兵從樹林中洶湧而出，但這一次他們失去了樹林的庇護，西班牙方陣四角騰起硝煙，密集的子彈像一張漁網一樣，將面前的衝鋒的明軍士兵籠罩，登時掃倒一片，原本衝鋒的明軍步伐頓時一止。

「再沖！」先鋒游擊緊咬牙關，這些犧牲的士兵都是他座下的營兵，每死一個人都讓他肉痛不已。

明軍士兵嘶喊著，再次從樹林里沖了出來，迎接他們的是又一次火槍齊射。

「將軍！賊軍火器兇狠，不能再沖了！再沖弟兄們都沒了！」

把總帶著哭腔從樹林外跑回遊擊將軍的跟前，他帶著八十多個人衝出去，跑回來的只有一半。

游擊將軍雙手緊握，狠狠在身旁的雜樹上錘了一下，「等著，我去找總鎮！」

「怎麼不沖了？」俞咨皋看著從前線跑回來的游擊將軍，疑惑地問他。

「總鎮，傷亡太重！再沖，我手下的兵就都死完了！」游擊將軍鼓著腮幫子，一眼便看出心裡憋著火氣。

「何參將呢？我讓他從北面放槍，怎麼沒見他動靜？」

「總鎮，興許，何參將還在路上吧。」

俞咨皋似乎面露不悅的神色，「馬上派人給他傳信，讓他馬上放槍！」

不一會兒，先鋒游擊回到了自己的軍中，這時，北面的樹林子里終於響起了稀稀拉拉的鳥槍聲，明軍另一支三千人的步軍營正從北面對西班牙軍隊進行射擊。

「將軍，他們這是放槍呢還是打鳥呢？」

先鋒游擊越聽越氣，這稀稀拉拉的槍聲別說殺人了，殺豬都嫌不夠，「親兵，隨我來！」他一聲令下，周圍立刻圍上來四十多號人，一群人咋咋呼呼就往北面的林子跑去。

「喲，馬游擊，怎麼不繼續沖陣了？」

「何舂！你他娘的到底安的什麼心！總鎮讓你放槍支援我，你就跟這兒點雀呢？！」游擊將軍罵罵咧咧地就走到了那參將的跟前，左手緊緊握在刀鞘上，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意思。

「哎喲喲，馬游擊你可誤會我了，不是我不想放槍，來來來，你瞅瞅，我手裡這些槍都是些啥貨色啊？銹的銹，裂的裂，這能放么？你說這能放么？」參將指著地上擺著的一溜串破損的鳥槍解釋道。

游擊將軍頓時被噎得說不出來，只好氣呼呼地說，「你不敢放，我敢放！你把槍給我，我去打！」

參將頓時笑了起來，「行啊，來人，去給馬游擊送槍。」

不一會兒，幾十個士兵抱著四百多支鳥槍回到了游擊將軍的軍中，「發槍！待會兒我們前面的兄弟先沖，後面拿槍的弟兄就放槍打人！」

很快，明軍的第三次衝鋒又開始了，兩方的大炮此時都停止了炮擊，以免誤傷友軍，兩千餘士兵從樹林里一窩蜂衝出來，西班牙火槍手果斷開火，但與此同時，明軍的鳥槍手也開火了，兩面陣地上都騰起了一大片硝煙。

北面樹林里，參將和手下的把總們正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嘖嘖，這馬應槐的槐字營倒真是能打，怪不得總鎮老讓他們做先鋒。」

「呵，他們不僅能打，而且還對熊廷弼忠心耿耿呢。」參將嘴角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有兵就夠難對付了，還有這麼多能打的兵，南直隸的太爺們怎麼可能安心。」

「將軍，咱們這麼作壁上觀，總鎮不會責罰咱們吧？」

「怕什麼，你以為總鎮是誰的人？放心，他精著呢。」

這一次，明軍終於在火槍的支援下衝到了長矛陣的跟前，短刀破開長矛陣的縫隙，士兵們躬著身子鑽進去，對著西班牙士兵的腿就是兩刀，對面吃不住痛，頓時鬆開手抱著大腿慘叫連連，明軍很快便從方陣的東北角撕開一個缺口，後續的士兵紛紛從這裡擠進來，不斷向兩翼突破，像擠濃瘡一樣逐漸將整個大方陣擠破。

「長官，五號方陣快支撐不住了！」

「讓三號四號包過來，敵軍士兵數量並不多，將他們包圍住，殲滅他們！」

由於明軍大部隊都隱藏在樹林之中，盧平並不知道他們的具體數量，北面樹林里稀稀拉拉的槍聲，意外地讓他以為明軍已經沒有後備力量了，索性他便壓上所有軍隊，要將眼前這支明軍一口吃掉。

「總鎮，夷兵左翼動了，槐字營馬上就要被合圍了。」

「好，終於動了，讓其餘三營立刻出擊，一舉破敵！」

西班牙軍隊正往東南方向靠攏，打算困住明軍的先鋒，誰知這時北面突然殺聲震天，數不清的明軍士兵提著刀槍從樹林里衝出來，時不時還有陣陣排槍從樹林里射出，盧平已經徹底懵了，他搞不清楚明軍到底有多少人。

「三號四號方陣停下！趕快！轉向！正面對敵！該死的，騎兵怎麼還沒回來！炮兵呢？怎麼不開炮？！」

明軍主力趁著西班牙軍隊反應不及，飛快地跑過面前這幾十米的距離，等他們轉過身來，尖刀的寒光已經閃爍在他們的眼前。

兩軍上萬人在這方圓不過一里的稻田地里來回廝殺，鮮血將整片水田染得殷紅，猶如一泊血湖。鏖戰至黃昏時分，西班牙軍隊已經徹底頂不住了，大量士兵開始離陣潰逃，憲兵隊也約束不住，甚至有士兵拔出匕首將憲兵官捅死，然後趁機溜走。

「將軍！撤吧！再不撤就要兵變了！」

盧平看著已經陷入一片混亂的戰場，意識到自己大勢已去了，「吹撤退號，到歸善縣城重新集結。我們還沒輸，還有機會！」

嘟嘟的號聲吹響，戰場上的西班牙士兵如蒙大赦，紛紛轉身逃離戰場。很快，天色便暗沉下來，戰場上的明軍也放棄了追擊。

然而西班牙士兵並沒有高興多久，當他們逃到龍峰坡時，發現了滿地已經被屠戮乾淨的己方炮兵與騎兵。盧平大驚，他知道，自己的後路已經被敵人截斷了。

果然就在他駐足的頃刻間，明軍騎兵的衝鋒號吹了起來，兩千餘騎兵登時將火把亮了起來，從龍峰坡北側一股腦沖了過來，把沿途的西班牙士兵悉數斬殺。後面的士兵被嚇破了膽，趕緊跪在地上投降，盧平身邊聚集著自己四十多個近衛士兵，他們人人手中都拿著一柄燧發槍，圍成一個圓形，將盧平和幾位軍官保護在中間。

明軍騎兵很快便沖了過來，盧平的近衛兵毫不猶豫，立刻開火，噼里啪啦一陣響之後，明軍騎兵損失十幾號人，眼見得這邊還有人敢抵抗，明軍騎兵紛紛打馬揮刀聚攏過來，頂著近衛兵的槍火，一個衝鋒將這些人殺散，將中間的盧平等人團團圍住。

「你就是夷酋吧，投降，可讓你多活兩日。」

盧平當然聽不懂這人說的什麼話，但他也沒有投降的打算，他在台灣失敗過一次，那時候他還可以借口是叛亂讓他首尾難顧，但今天，他第二次失敗了，敗得徹底，輸的透徹。他取下頭上戴著的鹿皮帽子扔到一邊，緩緩拔出自己腰間的佩劍，「來一場公平的決鬥吧。」

這些騎兵自然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那寒意凜然的刀刃已經將盧平的意思表達清楚了，只是明軍並沒有給他單挑的機會，十幾個騎兵一擁而上，亂刀將這些軍官悉數斬殺。

第二天一早，俞咨皋帶著大部隊趕到了龍峰坡，收穫了盧平等一眾將官的屍首以及數百桿燧發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