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難以開口說抱歉
「你來照顧我?不好意思,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手腳齊全身體無恙心理健康,你照顧我什麼啊?」宿醉后的辛逸現在頭痛欲裂,她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瞟了一眼坐在床邊的白羽揚。
她現在還沒辦法思考,思維極其混亂及遲緩。她對白羽揚突然出現的狀況完全失去了分析和應對的能力。
白羽揚沒有回答,起身端來一杯溫水遞給她,細細打量了她一下:「你是不是又瘦了?都快瘦成猴子了。你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嗎?」
「你到底來幹什麼的?我現在頭痛得很,沒法思考,你有話直說。」白羽揚的語氣讓辛逸渾身不自在,他這是在幹什麼?這樣飽含關心與擔憂的責備,讓她覺得自己彷彿是被他管著的女朋友。
白羽揚盯著她,抿了抿唇,開口問道:「為什麼會分手?」
辛逸喝水的動作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頓住,片刻過後她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重新倒回床上拉起毯子蓋住頭,好不容易借酒消了愁的她被這個問題瞬間拉回現實,而她本能地抗拒回到現實。
「你現在不想說也沒關係,但你總不能一直當鴕鳥。我給你叫點吃的,等你想傾訴的時候,你叫我。」白羽揚再次看了看床上那個蒙著頭的身影,轉身走出卧室。
辛逸咬著自己的嘴唇,捲縮成一團,彷彿這樣就不會那麼痛。
原本以為喝醉了,有了酒精的麻痹,就能抵消那錐心刺骨的痛,就能填補內心那深不見底的空洞。卻不曾想過清醒過來后,那無邊無際的傷痛還是會無孔不入地鑽入她的每一寸皮膚,齊齊扎向她的心臟。
隨著意識的逐漸清醒,那些煩惱卻並沒有減少一分一毫,它們仍然如藤蔓般固執地纏繞著她,令她猶如溺水之人,在漩渦中奮力掙扎,卻還是止不住下沉,那洶湧而來的沒頂的水,令人窒息。
不能跟邵霖說,否則他絕不會待在思珩身邊,那思珩隨時都有做傻事的可能;不能跟靖唯、尹影說,他倆一定會毫不猶豫告訴邵霖,讓她做一大堆無用功。那壓在心中的千斤大石,該如何去碾碎?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傻,就這麼放棄了邵霖。她只是邁不過心中的隱痛,無法再度承受伯仁因自己而死。
對思珩見死不救,或者放棄邵霖,都如同最鋒利尖銳的刀尖撕扯著她,選擇哪一邊都令她痛不欲生。
最後,她沒法無視思珩放棄生命。
窩在床上許久,忽而傳來敲門的聲音。辛逸閉上雙眼,周遭的一切她都不想去理會。
眼見卧室里沒有回應,心中擔憂的白羽揚擰開了卧室的門把手。他端著一碗熬得濃稠的南瓜小米粥坐在床沿上,見辛逸還是他之前離開時的姿勢一動也不曾動過,他深深嘆口氣:「辛逸,你得吃點東西。喝了那麼多酒,許願說你昨晚上吐得一塌糊塗,胃裡什麼都不剩了。」
「你能讓我一個人靜靜嗎?」許久,毯子里傳來辛逸低沉陰鬱的聲音。
「可以,可是你昨晚不就是一個人靜靜的嗎?靜靜的喝酒,靜靜的難過,你靜過之後有覺得心情好點嗎?」白羽揚也固執地坐著,不願離開。
辛逸一把掀開毯子,下床走向衛生間。
「你幹嘛?」白羽揚拉住她的胳膊。
「洗漱,我還不習慣在你面前蓬頭垢面。」
洗漱之後的辛逸換了身乾淨衣服,抱著抱枕坐在大大的飄窗上。連日的陰雨終於消散,久違的陽光也終於讓人感受到了一絲炎夏的味道。只是這熱,暖不進她的心。
在白羽揚第n次掐斷來電后,辛逸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輕輕地說:「為什麼不接?你這樣不怕你爸爸媽媽擔心?」
「接了也是大發雷霆而已,我回去會跟他們好好解釋的。倒是你,別什麼都悶在心裡,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當你的聽眾了,我不介意再當一次。」白羽揚聳聳肩,走過去坐在了飄窗的另一頭。
辛逸的嘴角微不可見的扯了一下:「這個世界上啊,總有些事讓我們沒得選擇,老天好像見不得別人太幸福,總要給你當頭棒喝,體會一下人生無常。我就奇怪了,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了老天爺?怎麼就那麼見不得我好呢?」
「你好歹好過,我都沒好過,一直棒喝著呢。」白羽揚撇了撇嘴。
「你那叫穩定,不像我起起伏伏,大起大落,意志力差點根本扛不住。」辛逸挑了挑眉。
「那你現在準備好跟我說說你的起起伏伏了嗎?」白羽揚看著陽光下的她,彷彿這耀眼的陽光也無法驅散她眉宇間的愁雲,令他莫名心疼。
辛逸看了白羽揚一眼,呼出一口氣,淡淡開口:「邵霖在年少時,喜歡過一個女生,這個女生漂亮、聰明,她就是完美的典範……」
辛逸半垂眼眸,緩緩而談。他和思珩的故事,思珩和自己的故事,就像是電視里俗套又狗血的腳本,原本毫無利害關係的他們,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生生攪在了一起。
「所以,你沒辦法看著她厭棄生命,選擇成全她,犧牲你自己?」聽完整個故事,白羽揚搖了搖頭,「我能說你很傻嗎?」
原來實習時她經常去醫院看望的,就是這個想要橫刀奪愛的患了抑鬱症的女子。
「我也覺得自己很傻。」
「你都沒想過跟邵霖實話實說,然後一起去面對嗎?」
「想過,但當我了解抑鬱症患者的那些案例后,我不敢冒這個險。以前總覺得抑鬱症離我們很遠,沒想到……」
「你這麼做不止是因為她是抑鬱症患者,你是因為過不了自己的心結,害怕自己再次成為別人放棄生命的原因。」
雖然不想承認,但白羽揚的確了解她,能直指她內心深處。
「白羽揚,您能幫我一個忙嗎?」辛逸轉頭看著白羽揚,幽幽地說,「當然,這對你不公平,我就是在利用你,你可以不接受。」
白羽揚嗤笑一聲:「利用人都能這麼直白地說出來,簡辛逸,你是明知道我拒絕不了你,故意這麼說的吧?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我也知道我是最好的人選,我接受。」
「謝謝,對不起。」辛逸露出一個沒有絲毫笑意的笑容,再別開頭看向窗外。
白羽揚在心中無奈嘆息。辛逸,你的一聲「對不起」是與我保持距離,但對我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能與你這樣相處的機會,哪怕只是逢場作戲。
所以,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第二天,當邵霖終於撥通辛逸的電話時,他氣急敗壞:「簡辛逸,你是怎麼回事?你這一直關機聯繫不上是要幹什麼?我很擔心你你知不知道?」
辛逸如鯁在喉,卻強迫自己調整情緒,盡量用平常的語氣回道:「我手機不見了,今天才買了新的,剛剛補辦了電話卡。」
「你就不知道讓靖唯或耗子跟我說一聲嗎?讓我這樣擔心,我都差點撂挑子趕回來了。」邵霖放緩語氣。
「對不起。」辛逸抬起頭,刺眼的陽光讓她瞬間閉上眼睛,也適時阻止眼淚的流出。
要跟你說抱歉,多麼艱難。
電話那頭的邵霖察覺到了異樣:「你怎麼了?」
他太了解辛逸了,這不是她應該有的反應。若是往常,即便是她沒理也會跟他胡攪蠻纏絕不示弱,這樣帶著深深歉疚的「對不起」聽在他耳朵里竟有著莫名的怪異。
「沒事,找工作不是很順利,手機又丟了,覺得諸事不順,心情不太好。」辛逸笑著說。
「沒事就好,我下周就回來了。工作慢慢找,你不要太大壓力。」邵霖輕聲安慰著。
「好。」
掛了電話,辛逸做了一個深呼吸。
「還好嗎?」白羽揚有些擔心她,遞給她一瓶水。
辛逸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
「那邊櫃檯有個售貨員一直在看我們。」白羽揚眼神往旁邊掃了一下。
辛逸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拉著白羽揚離開:「走吧。」
白羽揚怎麼會知道,那個手機專櫃的售貨員是邵霖的室友,經常和邵霖一起打籃球,以前在校園裡有過幾面之緣。
正因為知道那是邵霖的室友,因為知道他在這裡打暑期工,她才故意和白羽揚到這家電器商場來買手機。也許這樣,才可以讓邵霖對她失望,當她決然離開時,才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此後,她偶爾不會接邵霖的電話,即便接了也總是以忙為借口匆匆掛斷。她一如往常般吃飯、睡覺、面試工作,一切看似正常,但這樣的看似正常卻更讓許願擔憂:「白羽揚,我明明就看到她按時吃東西,按時睡覺,有面試的時候穿戴整齊去面試,沒有面試的時候就整理自己的自薦書和簡歷,然後給公眾號寫寫稿件賺賺稿費。看起來沒什麼特別,可為什麼我還是覺得她瘦了?還憔悴了?」
「那是你看見的時候,你沒看見的時候,她吃不了幾口,躺在床上也睜著眼睛睡不著。」白羽揚暫住在大學本地同學的家裡,扛著來自自家父母的壓力,執意留在這裡陪伴正經歷人生煎熬的辛逸。
「你怎麼知道?你又沒和我們住一起。」許願詫異。
「她自己跟我說的。」
「她跟你說?」許願更詫異了。
辛逸不再拒絕白羽揚的陪伴。他因為擔心她的心情時常邀她外出,她幾乎是有約必應,也不在乎去有極高几率碰到老同學老熟人的地方。每次邀她吃飯或者喝點什麼,她人雖到了,卻總是沉默不語或神遊太虛。她總是吃不了幾口就說吃不下了,在白羽揚看著她嚴重的黑眼圈忍無可忍地拉她回到公寓,囑咐她應該好好睡一覺時,她坐在床上獃滯地回應:「我睡不著,我很疲倦,真的很疲倦,可我睡不著。」
這一刻,白羽揚第一次蹦出「為什麼我不是邵霖」的念頭。
他忍住心中嫉妒的火焰,不客氣地說:「睡不著也把眼睛閉上,就當做閉目養神也好。大學畢業生,哪個不是朝氣蓬勃?就你這渾身上下散發著頹廢氣息的樣子,哪個面試的領導看得上你?」
辛逸來不及搭話,門鈴聲適時響起。
「誰啊?都這麼晚了。」白羽揚咕噥一聲。
「許願吧,她差不多這時候做完家教回來,是不是忘了帶鑰匙?」
「沒帶鑰匙不知道先打個電話問問你是不是在家?」白羽揚一邊朝外走去一邊疑惑著。
當他打開門,和站在門口的人同時愣在了當場。
「邵霖?」
「白羽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