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輪迴只為你（一）
「嗒……嗒……嗒」王子衿在朦朦朧朧中聽到水滴落下的聲音，平穩而清晰。像是千百年不變的鐘聲震蕩著她的心。
九桃小說
她緩緩睜開眼，眼前卻是一個前所未見的世界——暗黑色的河流在腳下流淌，沒有源頭也不知去向，河的彼岸盛放著猩紅的鳶尾花，花田上空，星星點點的螢火，照徹整個暗夜。
「好了，既然醒了，就趕緊趕路吧。」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
「誰？」王子衿警覺地轉身，卻發現虛空中飄蕩著一團半透明的白色火焰，忽閃的火光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既然已經來到這裡，就要接受宿命的安排。」
「這裡？」
「這裡……是冥界……」
冥界？王子衿在腦海中搜尋著之前的記憶。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不是帶你來，是你自己選擇來到這裡。」
「……」有一些零星的畫面進入了王子衿的腦海，她想起來一些片段。
「你也不必驚慌。自打我當差以來，穿著喜服終結自己生命的女子，不止你一個。像你們這樣的，大多是前世的夙願未了，塵緣不斷，所以不能經過一般的渠道轉世投胎……」
「一般的渠道？」
「行了，一邊走一邊說吧。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火焰飄動起來，在前方引路。
「一般人死後，魂魄飛往冥界，看一眼忘川河，過一座奈何橋，喝一碗孟婆湯，也就了卻前塵，轉世投胎去了。」
「……」王子衿顯然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但是記憶中在腦海中越發清晰起來。她記起臨淄的城樓、記起巧雲閣的鞦韆、記起海邊的落日、記起每一個在她生命中出現過的人。
「那我呢？」王子衿問。
「你？看你自己選了。吶，前面就到了——」
王子衿順著方向看過去，一座浮橋橫跨了整座暗黑色的河流，橋下的河水比剛剛的要顯得湍急很多。橋的這頭，王子衿看到很多人在排隊過河，無數團白色火焰在空中竄來竄去，好像是為了維持秩序。然而那些人，無論男女老幼，皆神情黯然，沉默不語，唯獨跟著指令慢慢向前挪動隊伍。
「他們……？」
「看到了吧？這就是你比他們麻煩的地方。一般人來到冥界的時候早就沒有意識了，不過是一個等待救贖的靈魂，只要按照流程走就行了，根本不需要過問什麼。但是你……」火焰話音剛落，一碗清湯從橋的另一頭飛渡過來，穩穩噹噹停在王子衿面前。
「喝了它。」
「這是什麼？」
「孟婆湯。」
「有什麼用？」
「忘卻前世的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
「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麻煩的地方……有意識的魂魄到了這裡，大多數不會願意喝的……你們不喝，我們是真的沒辦法強迫……」
「所以，不喝會怎麼樣？」王子衿問。
「不喝孟婆湯，是沒有辦法進入輪迴的。別說我沒提醒你啊，你的魂魄，最多只能在冥界待七七四十九天。若四十九天以後沒有進入輪迴，你就會從這個世界上，真正的消失……」
「轉世輪迴，就不算消失了？」
「不一樣不一樣，你的魂在，冥界就有記錄。如果你十世輪迴，做的都是善事，冥界就會在你下一次輪迴前滿足你的一個願望，相應的，如果你在人世做多了惡事，也會受到冥界的懲罰。」
「按照你的說法，以前像我一樣來到這裡的人，最後怎麼樣了？」
「咳咳……」火焰繞著王子衿飛了一圈，故作高深：「一般來說，我們都會先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比如，你要是願意喝下孟婆湯輪迴，就幫你投胎到一個好人家……這樣的機會也是很難得的……」
「還有呢？」
「還有……你可以提出你的要求，只要合情合理，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是不是喝了孟婆湯，就會把所有事情都忘得乾乾淨淨？」
「是啊，包括，你永遠不想忘記的人——不過，要入輪迴，必須要喝孟婆湯——你不喝我們任務完不成，也很為難的嘛……怎麼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這個「引路人」，確實很懂自己。王子衿心想。
但是……
王子衿再像橋上看去，人們有序地走過，順從地接過孟婆湯一飲而盡，去往一個新的輪迴，除了毫無生氣，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好。
每個人，不都是這樣的嗎？
富貴潑天也好，一生潦倒也罷；兒孫滿堂也好，妻離子散也罷；無疾而終也好，纏綿病榻也罷……有一天，都會到達這樣一個終點，彼岸花開得再好，卻無法再嗅到芬芳……
可王子衿，偏偏不想這樣。
如果人生註定要和回憶一起消失在時間的盡頭，就一定有辦法可以留下一些不朽。
「好吧，那，說說別的選擇。」王子衿淡淡道。
「沒有別的辦法。你要是不喝孟婆湯，就不可能輪迴。四十九天之後，你就會徹底消失！」
「一定有。」
「沒有……」
「有。」
「真的沒有……你必須要喝孟婆湯——」
「好吧——既然沒有——消失就消失好了——反正對我而言，失去記憶和徹底消失沒有兩樣——如果輪迴單純地是為了維持人世間的平衡，那多的是人可以代替我做這樣的事……」王子衿說完，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哎——哎——別走啊，要不咱再商量商量？」
「……」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王子衿甚至懷疑在這個地方到底有沒有時間的概念。她只覺得思維越來越混沌，整個人清醒的時間遠少於睡著的時間，迷迷糊糊地，她彷彿感看到逍遙在對她沒心沒肺地笑，秀秀和她一起貓在小廚房做菜，臨淄的春天很暖和，父親母親陪她逛花燈節……還有，最後的最後，阿成抱著她的溫暖的懷抱……
「喂！醒醒！醒醒！」
王子衿掙扎著睜開眼，還是那一團小火焰。
「好啦好啦，你還剩最後一個時辰，再不做決定就真沒了！」
「……」
「……咳咳，那個，孟婆湯還是要喝的，不過，看在你這麼堅持的份上，可以給你與這一世的故人重逢的機會……」
「條件呢？」王子衿勉強支撐著自己坐起來。
「……條件是……你要先留在這裡完成足夠多的任務，就像我們一樣……當然，不同的選擇，需要工作的時限也不一樣……我只要再干一百年就可以解脫了……你的話……」
「成交。」
「我還沒說完呢？這麼草率？」
「不管多少年，我願意等。」
「嘖……不過，我可提前說好了，只是一世重逢的機會，別的什麼都不保證啊……」
「廢話真多……趕緊走吧——」
「嘖……倒真有點我當年的執著……」火團飄飄忽忽跟上去。
忘川河畔，蔓珠華沙悄然生長起來，等待下一個千年的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