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作畫
太陽已經落下山,夜幕降臨千機城。
蒲秀才站在廳堂里,抬頭望著淡淡的月影,肚子咕咕的叫,這才想起自己一天沒有吃飯了。
他去灶房做飯,想起房裡的姑娘,秀才又往鍋里多添了幾瓢水,飯熬成了粥。粥熬好,他盛了一碗端進熱烘烘的房裡,喊了幾聲。
床上的姑娘雙目緊閉,還在抖,但已經輕了一些,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睡。
秀才放心了不少,把粥放在桌上,說了幾句,然後回到灶房裡,開始喝粥。喝完粥,秀才又回到房間里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沒動,桌上的粥也沒有動。
他搖了搖頭,關上門回到廳堂。
點亮油燈,秀才拿出書開始預習功課。
半餉,秀才忽然吐了一口氣,將書本放到一旁。挑亮有些黯淡的油燈,在桌上鋪了一張畫紙。
除了詩書文章之外,在琴棋書畫中他最擅長的就是繪畫,無論是山水魚蟲,還是人物肖像都不在話下。
然而,當他伸手碰觸到桌上的筆之時,胸口卻是微微一動。隨後,一道光芒從胸口透出,驟然飛到了秀才的手中,將他要拿的筆生生彈開了。
秀才怔了半晌,面色頗為古怪。
「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不想我用其它的筆了?」
毛筆自然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但卻是隨風而動,筆尖處的毛髮微微搖曳,似乎正在以這種方式進行回應。
秀才猶豫片刻,望著筆筒中那幾隻慣用的毛筆,心中頗有些遺憾,因為他隱隱的明白,從今以後,自己怕是要與這些老朋友們揮手作別了。
凝神靜心,秀才將精神集中在畫紙之上,他的腦中立即泛起了一副美麗較好的面容。
渾身打了個寒噤,秀才那剛剛平復的心境立即翻湧而起。自己在想什麼,怎麼一下子想到了她。不行,不行……
努力的收斂心神,他那凝視在畫紙上的眼神慢慢地恢復至清明。
拿著毛筆放到硯台之上滾了一圈,但秀才突然發現,硯台中的墨汁似乎沒有一點兒的減少。再看看手中毛筆,也沒有半點墨汁的顏色。
「咦,這是怎麼回事,你為啥不吃墨汁,這讓我如何作畫?」
筆尖微顫,竟然讓秀才有著一種下墜的感覺。
這一刻,秀才突然間福至心靈,他就像是有著預感一般,不再強求而是直接將毛筆放到了畫紙上。
說也奇怪,這筆頭顏色明明沒有半點改變,但是落在畫紙上的那一瞬間,紙上卻透著濃郁的墨色,揮毫潑墨,不外如是。
秀才大喜過望,真是神筆,竟然連墨汁也可以省去了。
他的心中早有打算,此刻疑慮一去,頓時筆走龍蛇,手腕轉動之間,那毛筆像是活了過來一般,輕巧的在畫紙上揮灑起來。僅僅片刻,一副荷塘月色就栩栩如生地展現在畫紙之上。
秀才作畫,一氣呵成,中途沒有半點停頓。
他持筆後退一步,看著這張新作的目光中充滿了滿意和得意之色。
此前他不知畫過多少次荷塘月色,但卻從沒有一張讓他如此滿意的。
雖然只是一副潑墨畫,但無論是那高懸於空的月亮,還是滿池的荷葉,都是那樣的惟妙惟肖,躍然紙上。當他凝神靜靜的觀看之時,甚至於都有著一種整幅圖畫變得活過來的感覺。
微微搖頭,秀才凝神細觀,那月亮是月亮,荷葉是荷葉,沒有變化。然而,凝視時間稍稍長久一點,看著那蕩漾的池水之時,秀才卻再度發現,似乎荷葉也在微微搖曳,整幅畫又一次的活了過來。
「哎呦,哎呦……」
秀才連忙掩面,將所有的幻象都擋在了外面。
他看著手中的毛筆,眼神愈發的灼熱。
一幅畫竟然能夠達到這等程度,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啊。
他當然明白,這並不是自己作畫的水準突然變高了,而是因為手中這支筆的緣故。使用這支筆繪畫,竟然讓他的畫技達到了一個無法形容的層次,幾乎能夠以假亂真了。
將這副生平最滿意的山水畫掛在牆上,秀才看了又看,無比的滿足。
…………
…………
「喔喔喔……」
第二天,在嘹亮的雞鳴聲中,蒲秀才從夢裡醒了過來。
他抬起有些暈沉的腦袋,把皺了些許的畫捲起,打開大門。
清晨的空氣撲面而來,讓秀才大腦為之一清,他忽然想起,家裡似乎還有一個人。
下意識的,蒲秀才就要推開右側的房門。但走到門前,他又停了下來。
天剛亮,就強闖一位陌生姑娘的閨房……哪怕這個閨房昨日還是屬於他自己的,但今天卻已經不是了。
秀才晃了晃頭,取水洗漱,收拾完畢,他搬一隻凳子在屋檐下,又拿一本《孟子》,細細看了起來。
日光漸濃,院子里桂樹葉上露水已無,到了該做飯的時候。蒲秀才合上書,回屋裡放好,轉身看著仍舊關著的房門,有些猶豫起來。
「姑娘!姑娘!」
沒有迴音。
秀才心裡的擔憂更深了一分,終於下定決心,「姑娘,請恕小生失禮。」
門沒有關,蒲秀才推開門,桌上的粥沒有動,床上的人卻已經醒了。
她睜著那雙平靜的眼睛,看著從窗外落進屋裡的陽光,其中兩道光線落在她臉上,讓白皙的肌膚看上去有些透明。而沒有被光照到的地方,對比之下,顯得十分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姑娘,你有沒有親人在城裡?」
千機城不大,縱然未出閣的姑娘們都躲在閣樓里,秀才也知道一些,卻未曾聽說過這麼一位小姐。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蒲秀才隱約看到,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那雙平靜的眸子里忽然掠過一絲波瀾,彷彿碎了的鏡面。
「姑娘。」蒲秀才有些懊惱,歉意道:「小生若有言辭不當之處,還請見諒。」頓了頓,他略作沉吟,接著說道:「小生雖不知姑娘遭遇了什麼難題,但只要心懷希望不放棄,總會有解決問題的方法。姑娘能活過來,想必也是不甘心就此放棄。不過當務之急,小生覺得姑娘應當養好身體。稍會,小生煮好粥,便去請城西的胡郎中來為姑娘看看病。」
說著,秀才拿起桌上那碗未動的米粥,回到灶房。
燒火煮粥,照例如此。
待蒸汽上涌,灶房飄香,蒲秀才撲滅柴火,等粥稍溫,盛了一碗進房裡。
那位姑娘仍舊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不管是表情還是動作,都沒有一絲變化。
蒲秀才心裡咯噔一聲,將白米粥放在桌上,語重心長的道:「姑娘,身病易治,心病難醫,姑娘還請振作。小生用完飯,便去為姑娘請來胡郎中。」
說完,秀才便欲轉身出屋。
他一腳已經跨出門檻,正待邁第二隻腳,一個聲音忽然在屋裡響起。
「為什麼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