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跑!
雷耀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他回想著老兵油子的話,先是從死屍上下來,然後卧倒在地,然後掏出那顆沾滿了腦漿的手榴彈,可還沒等他投彈,對方密集的子彈就馬蜂一樣飛過來,一下子壓得他連頭都抬不起來。
「要死了吧?」敵人槍打的很密集,雷耀被迫躲在屍體后,聽著不斷從頭頂飛過的子彈所發出的尖利叫聲,忽然醒悟過來,思考著這個一直以來從未想過的問題。
「殺了一個,賺了,不對,不止一個,至少五六個,估計連土土的仇也報了!」雷耀低聲估算著,可還沒等他算明白這個賬的時候,一個喊聲再次從身後傳來!
「跑!」喊聲是從身後傳來的,讓雷耀一度以為是老兵油子的喊聲,他一臉驚喜地回頭看去,卻發現是黑子帶著其他幾個人沖了過來。
幾個人或蹲或卧地聚集在老兵油子身邊,用火力壓制住追過來的鬼子兵的同時,對雷耀大喊道。
這一次,雷耀沒有猶豫,狼狽地從藏身的地方爬起來,三兩步跑到眾人身邊。
「小子,帶著錢滾蛋,大人幹活,輪不到你在這裡添亂!」領頭的黑子看到雷耀,在一槍打死一名鬼子兵之後,對雷耀命令道。
「我不走,我要帶著叔一起!」雷耀說著,要過去看看老兵油子,卻被黑子一把摔了個跟頭。
「滾,你叔歇了,這裡我說了算,趕快走,否則,我把你卵黃子擠出來,你信不信?」黑子說著,一把將雷耀扯了個跟頭,隨後,幾發子彈從兩人頭頂上飛過。
「憑什麼!」雷耀有點惱,手不自覺地摸向腰裡別著的鐮刀。
「憑什麼?憑他媽的你毛還沒長齊,憑你沒摸過nai子,操過娘們,憑你沒當兵,沒吃餉,憑家裡大人還沒死絕!滾吧,這裡沒你什麼事,記得,離開這之後,去火車站,那裡有車能離開天津衛,不過能不能上去就看你命好不好了。」黑子說著,一把將雷耀甩了一個趔趄。雷耀站起來還要堅持,一個不大的布包卻扔在他腳下。
「記得,有時間幫咱們把東西送家裡去,告訴家裡的,我們挺好,跟著排副出國了,十年後准回來!」黑子說著,忽然對雷耀笑了笑,然後,順手從腿上拽出刺刀,利落地掛在槍口!「還有,要是有空,幫我們過幾天耀武揚威的好日子,操最漂亮的娘們,吃最好吃的飯菜。」黑子最後的一笑,在那一刻深深地印刻在雷耀的心裡,即便過了很長時間,雷耀依然清晰地記得那一刻,那個最後連話都沒跟自己說上,就倒下的老兵油子,以及那個口口聲聲說要離開,卻又在關鍵時刻回來的黑子,和那群不知名的士兵,雷耀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但他清楚,這群漢子此刻就是那隻為了種群繁衍而甘願斷後的母狼,雷耀不能浪費他們拚命爭來的機會。
「上刺刀!誰是公兒,誰是母,就在今天了!爺們兒們,別丟臉,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啊!殺!」
「殺!「五個人的喊聲,震的地面直顫!這一刻,雷耀忽然覺得,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他撿起布包,一把塞進懷裡,擦了擦好像有點進了沙的眼睛,回頭鑽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向遠處跑去。
爆炸是在雷耀跑出好遠之後才響起的,沉悶的四五聲過後,再無聲音!
雷耀本能地停住腳步,想回頭看看,但最終只是摸出懷裡的布包,輕輕打開看了看,裡面,幾張薄薄的紙幣,然後是歪歪扭扭地的幾個名字,雷耀認字不多,只能認出幾個,黑子,湖南……
重新將布包包好,踹進懷裡,雷耀快步向來路跑去,很快消失在城市凌亂的街道之中。
天津衛一大半都被鬼子佔領了,剩餘的國軍士兵都守在火車站周圍,因為兵力收縮,構築的防禦圈才與日軍僵持到現在,但也讓雷耀穿越他們費了好大周章,幸好他年紀不大,又沒有武器,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但即便如此,直到天色已經大黑了,他才繞過鬼子的幾道封鎖線來到火車站。
火車站外,各種轟炸的痕迹清晰可見,不遠處還有士兵構築的工事。而火車站內卻仍然燈火通明,孤獨的建築周圍,擁塞擠滿了各色人,每個人都神色木然地或坐或卧,但每一個出現的軍人都會毫無意外地引來眾人的注意,有些膽大的會迎上去,掏煙搭話,對話中,依稀會聽到火車票,長官的字眼,但這些人的結局無一例外地都會被呵斥驅趕。
雷耀順著人流走進車站,映入眼帘的頭頂巨大的破洞,以及地面上斑駁的血跡。眾人也都默默地繞過那個彈坑,各自躲在角落。
雷耀按照黑子的囑咐,想要去車站買票,但卻發現售票口早就被鐵柵欄封住,裡面更是沒人賣票。
「大爺,這咋沒人賣票啊?」雷耀回頭看了一眼蹲坐在角落的半大老頭,問了一句,對方冷哼著白了他一眼。
「票?上天的票,下地的票,找鬼子補你一槍,上天入地的票都有了,要想要火車票,你就省下這個心思吧,看見沒有,想要票,找那些官老爺去。你這樣的,還是老實地找個地方挖個坑,說不定能用上。」半大老頭一臉怨氣地叨咕了幾句,然後再也不理會雷耀,自顧自地瑟縮在角落,繼續在心裡詛咒著那些他怨恨的人。
雷耀順著老頭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不遠處,鐵路上停著的火車邊上,一群遺老遺少們正簇擁在那裡,在士兵們的護送下,緩慢登上列車。
雷耀好奇地走過去,可還沒走到一半就被一名端著槍的當兵的攔了下來。
「眼睛瞎了,滾一邊去!」對方沒什麼好氣,看了他一眼,大聲呵斥道。
「你怎麼罵人?」剛從戰場上下來,雷耀早就積蓄了一身的戾氣,聽到對方的話,立刻梗著脖子質問道。
「罵你?罵你是輕的,你再進來一步,老子一槍崩了你,告訴你,兵荒馬亂的,死你一個不多!」當兵的說著,威懾性地舉起手裡的步槍,不過還沒等他做完全套的恐嚇動作,雷耀的鐮刀已經先一步卡在對方的脖子上。
「你再說一句!」雷耀恨恨地頂著對方的脖子問道,鐮刀鋒利的刀鋒已經深深卡進對方的肉里,只要對方再說一句話,鐮刀就會毫不猶豫地割開對方的脖子。
「你,你他媽……」當兵的咽了口唾沫,上下移動的喉結卡在刀刃上,颳得他生疼。
「有能耐和鬼子使去,在這裡欺負老百姓,狗一樣的東西!」雷耀鄙夷地看著對方縮了,緩緩收回手裡的鐮刀,然後,轉身繼續向火車走去,和還沒走出兩步,身後一支槍托直直揮了過來,重重打在雷耀的後背上,雷耀不妨,被打的一個趔趄,眼前冒出一大串紅的金的星星。他向前奔了幾步,剛一轉頭,剛剛和他衝突的士兵再次舉槍沖了過來。
「操你媽!」雷耀大喝著,抓著鐮刀擋住對方的槍托,卻不防再次被對方一腳踹倒。
「小崽子,你活膩了是不是?跟老子動刀!」踹到了雷耀,當兵的再次舉槍托向他砸了下來,可這次,他的槍托只砸了一半,整個人就哀嚎著跳了起來。
地上,半躺著的雷耀手裡,鐮刀已經順著對方的小腿切了手掌大的口子。鮮血數著訥河傷口汩汩而出,幾乎一瞬間就把半條褲子染紅了。
「造反了,造反啦,殺人了!」當兵的聲嘶力竭地喊著,手裡的槍早就被扔到一邊,整個人也捂著腿哀叫著。
看著對方軟蛋的樣子,雷耀不齒地一笑,正準備轉身離開,卻不防,一大群士兵在喊聲中已經圍攏上來,領頭的當官的更是招手喝令將雷耀包圍。
看到那個當官的,雷耀倒是一愣,這個人他認識,剛去戰場的時候,就是這個人送他來的。
「你是……」雷耀看著李副官,剛要招呼,對方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怎麼回事,一幫廢物,一個半大小子都壓不住,你們這身皮是不想穿了嗎?」李副官壓根沒看雷耀,即便是看到,他也認不出來,畢竟當時送雷耀去戰場的時候是大半夜,現在雷耀身上更是破爛,對於李副官這樣眼高於頂的人來說,雷耀從來就沒被他睜眼看過,更別說記得了。
「李副官,這小子下手黑著呢,看這刀給三子砍的,再深點,估計連大筋都砍斷了。我看,這小子明顯不是鬧事,弄不好是投靠了日本人的探子,故意來這裡惹事的。」聽到李副官的呵斥,一名領頭的士兵立刻湊過來胡言亂語起來,可聽到他的話,李副官卻連連點頭,似乎覺得對方說的很在理。
「亂世需用重典,既然懷疑是鬼子的姦細,那拉出去審問一下,如果落實了,就地槍斃,現在哪裡都能亂,車站必不能亂。」李副官點了點頭,隨後命令道,聽到他的命令,領頭的兵頭連忙點頭哈腰,然後轉身招呼眾人準備將雷耀抓起來。
「等等,你們憑什麼說我是姦細?」雷耀看著眾人端槍走過來,大聲質問道。雖然砍了對方一刀有點猛了,但對方三言兩句卻把他說成鬼子的姦細,這可比雷耀先動手要過分太多了,所以當眾人想要動手的時候,雷耀先一步抽出鐮刀,擋在自己胸口。
「憑什麼?憑我說你是姦細,你就是姦細!」沒等兵頭說話,李副官先一步開口道,「怎麼,你不服?不服你又能怎麼樣?你有命可以去告,去南京,去委員長那裡!一個小小的屁民,你覺得你有多大的能耐,現在這樣的世道,我踩死你,又能怎麼樣?來人,帶走!」
李副官的話音不大,但卻句句透著一腳就能把雷耀踩死的意思,可聽到這話,雷耀卻不怒反笑,「告狀,俺不會,不過,俺會的,怕你們受不了!」
雷耀說著,從口袋裡摸出那顆砸死鬼子的手榴彈,從容地將拉環拽了出來,
「俺不會告狀,俺只會講理,上面講不了理,咱們一起到下面去講理。」雷耀說著,高高舉起手榴彈,作勢要拉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