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六、白蓮與池塘
盧振覺得自己自從入了盧嶺之門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氣。
他已經被這個有眼無珠的莽漢用粗糙的市井話罵了十八代,他自小修靈力,武功底子薄弱,那人又占著人高馬大,揮舞著拳頭說揍就揍。盧嶺有規定,若與無靈力的人對陣,他們嶺內弟子不準使用靈力。盧振雖然怒氣滔天,還是不想輕易壞了規矩。所以,這場盧振吃了大虧。如果連木帶人趕到的再慢些,盧振感覺自己可能要綳不住,直接用靈力抽死這個討厭鬼。
連木看到形神狼狽的盧振,心裡一瞬間是有些竊喜的。
連木修真不行,但為人圓滑,獨掌嶺外,他自認為自己各方面能力並不差,起碼不輸給這個小白臉。沒想到他被掌門認作義子,就高高在上,受盡萬千寵愛。自己千辛萬苦,汲汲營營卻要事事在他之後。平日里他沒機會也不敢整治盧振,今日見盧振吃虧,心裡堆積的鬱氣散了大半。他盯著那個莽漢,心道,這廝倒是有些膽識,若是有機會可以保下他,替自己做事。
盧振見連木過來,後面還烏泱泱地跟著一群人,不知怎的有些羞赧。尤其見連木誇張地將他扶住噓寒問暖,並且命人將莽漢拿下,更加覺得慚愧。
連木道:「這人今日剛剛上山,還不算正式入門呢,不懂規矩,不認識仙人,衝撞了公子,等下我立刻將人趕下山。」
盧振其實心思比較單純,自小被偏寵導致他對什麼事情都不是很執著,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會看眾人按著莽漢,無端又覺得他也能有些可憐。他可是知道一般投靠盧嶺又沒啥靈力的,基本都是在山下走投無路的人。這樣一想,他的寬容之心立刻又豐盛了。甚至覺得自己上山已久,從來都是眾星捧月,連比武切磋都是點到即止,暗自放水。沒想到這莽漢竟是頭一個跟他酣暢淋漓地對打之人。他竟然覺得那張誰都不服的臉有些莫名的親切可愛。
既然氣消了大半,連木和其他弟子的畢恭畢敬又令他親自在莽漢面前拾起了尊嚴,他也不打算深究了。盧振雖然覺得連木有時候過於油膩膩的,但是盧嶺裡外還缺不了他,所以對他也比較客氣。聽聞這麼說,連連擺手道:「無礙,教訓一頓得了。」
連木詫異,繼而憤恨,這種御下無方,不知道輕重的人竟然在自己之上,委實令人氣惱。不過他想到自己剛剛做的事情,立刻又借著低頭的瞬間暗暗揚了揚嘴角,只是聲音依舊畢恭畢敬:「公子大度,令我等佩服。」
轉而冷聲吩咐:「將他先關起來餓三天再說。」
盧振自幼靈力充沛,口腹之慾不強,但也聽說凡人餓三天不是小事,他便又開口道:「三天太久了,一日吧,明日不准他吃飯。」
連木克制著自己要翻白眼的衝動,心道,好人都讓你做了,我來唱黑臉,但他還是裝作激動佩服道:「公子真是宰相肚裡能撐船」,然後對著莽漢道:「還不快來謝過公子!」
趙出奇本來其實很看不上盧振,但是看著二人一番唱念做打,一群烏煙瘴氣中夾著一朵無辜小白蓮的既視感,他很想對盧振翻個白眼,但更想出拳揍連木一頓。
他動也未動,根本上無視了這群人。
盧振這麼「大度」內心深處其實是有一絲想令趙出奇服軟的意思在的,但見他得知自己身份依然不為所動,內心竟然有一絲心酸,他沒想到這世上有些人不僅沒靈力,腦子還有問題。他知道連木可能又要發作不聽話的莽漢,於是徹底放下脾氣,甚至語氣溫和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趙出奇:「……」
趙出奇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不明白這位小白蓮到底腦子裡裝的什麼。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於是回道:「趙池塘。」
說完好想抽自己一嘴巴,他看著這個傻得像小白蓮,竟然下意識地給自己取了個更傻的名字。
周圍人,包括盧振都未懷疑這個名字的真實性,因為窮苦人家取名字向來都是這麼隨意。
盧振不知怎麼被戳中了,甚至帶點笑意道:「池塘,今日不打不相識,你武功底子不錯,在盧嶺好好練,如果能夠練出氣來,將來就可以進嶺內。」
眾人聽聞一片唏噓,這可是未來掌門人的金口承諾,令人艷羨不已。不明白這莽漢交了什麼好運。
趙出奇卻聽出了盧振的言外之意,他自幼吃百家飯,看似莽撞其實最能體察人的心思,他知道小白蓮是怕自己離開后,連木等人為難自己,所以想把這事翻篇,給自己撐腰。
趙出奇這人容易感動,本來他就是為了顧全崔灃他們的行動來絆住盧振的,此時心裡竟有些不忍,覺得欺騙了純潔無辜的小傻白蓮。所以莽漢,語氣磕磕絆絆道:「那個,多謝……」
連木這時候又湊上來道:「公子今日為我等好好講了一堂經,經名就是化干戈為玉帛,一笑泯恩仇啊,真是令人大為感動……」
他的小跟班們隨聲附和,一時吵吵嚷嚷。
盧振特別不吃這一套,聞言只是矜持地頷首。略整整衣袖,準備離開這裡去女修處接崔灃。
他們誰都沒注意到就在不遠處的空中浮著一塊雲攆,盧天明和一人站在上面靜靜地看著下面這一幕。
那人道:「盧振公子教養不錯,這孩子天真仁厚。雖然缺些歷練,假以時日還是可以擔當大任的。不過那位新弟子似乎也是個人物,敢這麼跟掌門公子對陣,一開始可說是不知情,知道真相后還是不為所動,實屬難得。」
盧天明面色不動,並未回應他的評價,而是蹙眉道:「此次請你出山是為了找一個人。」
那人道:「可是祭品?」
盧天明憂心地點點頭道:「往日倒沒什麼,只是這兩日有客在,不日天上還會來人,夜長夢多啊。」
那人恭謹拱手,頗為自負道:「請掌門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