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娘親
吃一塹長一智,在貢院讓崔灃逃脫,令北驪和何仲麟都有些如骨鯁在喉。如今這骨頭好容易又一次露頭,他們便有些不顧形象地想趕緊一口咽下。
何仲麟一揮手,想令人隔開崔灃和裴琿。
崔灃直起身來,平靜道:「這位飛賊大哥,麻煩你將這位公子送到林家。」
趙出奇還在猶豫,崔灃冷冷道:「快,我看著你們走。」
趙出奇心裡打定主意,先把這位昏迷的公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再回身來救崔灃,因而上前去扛起裴琿。
他心裡對這個姑娘升起了無限的憐惜:「自己小心些。」
崔灃渾不在意:「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
趙出奇對此很是懷疑。
崔灃忽然不耐煩道:「趕緊走!」
何仲麟不僅沒有為難,還派了倆人來幫忙,看來很是看中這位裴公子。
北驪卻忽然發難:「我同意了嗎?」
他原本沒有打算跟這倆人計較,但是看崔灃這麼囂張,很不想順了她的意。
趙出奇本就猶豫不決,聞言也是犯了倔勁,一把放下裴琿,大有老子正不想走的架勢。
崔灃心裡一沉。
她有些怪趙出奇這個悶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又覺得得想個辦法解決北驪這個攪屎棍。
她冷笑道:「既然北驪先生做了介紹,來而不往非禮也,小女子作為主人也該有個回禮才對。」
她一把躲過趙出奇的短刀,猛地往牆上一幅山水圖上一擲,刀柄落在畫上,那畫倒是結實,只發出了一點紙張躍動的聲音。
忽聽「咔」地一聲,光滑的地上忽然開了個暗格,正是在何仲麟和北驪的位置。
北驪反應很快,及時跳開,躲過一遭。
相形之下,何仲麟就沒那麼幸運,直接掉入暗格中。
吞了何仲麟和一位副將的暗格,關閉的聲音很像吞食后打的飽嗝。
暗格不深,應該也就一人高。何仲麟往上拍擊的聲音和叫罵威脅聲過篩一樣,悶聲悶氣卻很清楚地入耳。
崔灃充耳不聞,過了一會兒當頭蹲下來,跟何仲麟交流:「瘦死的駱駝也是駱駝,只要在崔府,你和你的碎腿子未必那麼容易就帶走我。」
何仲麟叫道:「先放我出去!」
崔灃道:「你要答應放他二人離開。」
何仲麟尚未回答,北驪輕蔑地「哼」了一聲:「最看不慣你們這群人,泥菩薩過江了,還以為自己是救世主。」
崔灃反唇相譏:「您這種失了魂的自然沒有常人的感情,不如趕緊躲回你的陰溝繼續做陰毒的耗子。」
北驪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終於忍不住出手,只見他召喚了瘤煙,瘤煙裹挾著主人全部的怒意飛撲過來。
崔灃等的就是這一刻,她一直激怒北驪就是為了讓他祭出瘤煙。
在瘤煙飛來的剎那,崔灃迅速扔了一張符紙。
瘤煙似乎疑惑了一下,在空中停頓片刻。
北驪吃了一驚,抬頭看向那張符紙,下意識道:「你怎麼會有這張符?」
這張符是她從裴琿那拿的,正是裴琿在小院里拓下來的,此時甩出,原本就是為了試探。
他們在小院遇到的神秘人,以及棺木上的神秘字元,一直讓她隱隱約約有種模糊的猜測。
在崔灃看來,瘤煙應該有些靈識。
果然,她的猜測有了幾分印證,心情忽地沉重。
北驪很快將驚訝掩去,嘲諷道:「沒見識的臭丫頭,有個驅靈符就敢來挑戰本座權威。」
這符畢竟是拓下來的,所以威力上總有些飄飄忽忽的。北驪是內行,以為崔灃不知何處找了個入門級的驅靈符,瘤煙之所以停住,是以為遇到了同類。他再次揮手,瘤煙聽從主人命令,不再遲疑,直直撞了上去。
這一撞,符紙忽然包住瘤煙,像糕點鋪子打包點心似的。
瘤煙看似兇猛,符紙卻只有薄薄一張,但那符紙卻如一張柔韌的掌,抓住了一隻東奔西進的小小蠅蟲。
崔灃原本就有些自暴自棄的想法,所以試探符紙的動作有些虛弱疲憊下的負氣。根本沒考慮過有什麼後果,純屬管殺不管埋的坑自己。此時看著那個巨型糕點,反而有些瞠目。
於是也就沒注意到,躺著不動的裴琿忽然有了動作。
裴琿幾乎是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他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有個女人的身影,他有種想親近她的本能,努力想抱住她,但她似乎對他並不親熱,並且離他越來越遠。他急速地追過去,那人反而漸漸消失了身影。
他太著急了,拚命奔跑,但是腿總使不上勁,急的抓心撓肺。
這時他感覺有股力在動,就像自己的神識長出一隻手,牽了一根線,線隨著他的想法而不斷飄飛。他急著去追那個女人,想甩脫這礙事的線,線卻不願意,仍牢牢地黏在他的神識上。
他愈發難受,卻又睜不開眼睛。
崔灃那邊正在搓火點炮,趙出奇最先注意到裴琿的異常,他如今看北驪跟看玩把戲的似的,忘了剛剛倆兄弟的奪魂之仇,也不管飄在上面的巨型糕點,對崔灃道:「這位公子似乎很難受……」
這一會兒功夫,這位悶棍漢子竟然對崔灃生出了敬畏之心,跟她說話小心翼翼的。
崔灃急忙去探看裴琿,看他滿頭大汗,心下著急,呼喚道:「彭玉,彭玉,快醒醒……」
夢中的女人對他說:「回去吧,彭玉。」
裴琿猛然驚醒,看到上空飄著一團動來動去的半黃不黑的東西,隨著他的醒動,那團物什似乎與他之間還存在某種感應,他只覺神識中那根線忽然變得明晰起來,令他一時之間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崔灃面帶焦急地盯著他,急著詢問他有何不妥時,他壓根沒聽到她的問話,夢中女人的身影還在漸行漸遠,他徒勞的睜大眼睛看著她的背影。
所以當崔灃心道,這個睜著一雙迷濛大眼睛的男子是不是變成全痴,已經聽不懂人言時,忽然聽到他一聲哽咽地呼喊,當下雷劈一般頓住。
只聽這位目中帶著純真依戀和哀痛的痴兒,握著崔灃道:「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