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恕不遠送
崔灃莫名有些不開心。
她一時也想不明白,有些賭氣道:「既無大礙,還請公子早點回家,想必家人已相當著急。」
裴琿聽出崔灃一板一眼地將他排除在外,也有些氣惱。
一時二人僵持。
趙出奇道:「地板下好像沒聲音了……」
果然,剛才還如熱鍋上的臭蟲一樣的何仲麟,這會兒幾乎沒再有動靜。
何仲麟的部將一看主將出事,都有些人心浮動。但現場一個魔物北酈,一個看起來很厲害的裴琿,一個不好惹的崔府小姐,眾人一時拿不定主意。
北酈一時也沒開口,倒不是不想救何仲麟——雖然他認為他很廢物,但畢竟是何府的公子,何盛田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只是眼下,裴琿身手勝過自己,若說之前他們全是勝算,此時風向已變,如果他開口,便落實了下風。
崔灃雖知已有幾分勝算,但崔府是主場,偌大家業成為了她的軟肋。
眾人正在僵持,一會兒外面又來一群人。
為首的還是個富貴老太君,一看見裴琿,立刻「嬌兒,乖孫」地呼喚著。
這老太君一身華服,橫眉豎目,一看就不是善茬。但臉上的焦急之色又如此情真意切,兩下里湊成一個威嚴的柔情。
崔灃明顯感覺裴琿的面色一僵,詫異地望過去,卻見他已經神色如常地過去施禮——孝子賢孫的模樣。
老太太倒沒在意嬌孫的一本正經——大概在她眼裡孫子一直有禮有節,有才有貌。只一味拉著裴琿上下左右,前前後後仔細打量,打量完,確定沒有少一根汗毛,老太君臉上的柔情漸漸消散了。
她先是瞪了裴琿一眼,接著面無表情地看向北酈他們。北酈的尊容並未嚇退老太太,反倒是北酈自己在老太太的注視下略有些不自在。
也許是感知到來了新人,何仲麟迴光返照一般又撓開了。
林老太君原本想向北酈發作,此時只好將目光轉向崔灃,神色和藹道:「丫頭,你年歲尚小,不知道我們老人家最忌諱有外人死在自家府邸。」
何仲麟的急智在此刻發揮到了極致,聞言趕緊保證,絕不牽連無辜。
裴琿涼涼道:「相信何將軍可以說到做到,但請問這裡面最無辜的是誰?」
何仲麟趕緊道:「自然是裴公子!」
裴琿:「看來何將軍還沒理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如多在底下思索片刻。」
何仲麟心道,不若先應承了,反正他一貫不知信守承諾為何物,上去以後還不是隨他發落,便道:「都是無辜,都是無辜。」
進到內室的兵士不多,聞言面面相覷。
裴琿笑道:「既然如此,這樣吧。崔小娘子先隨祖母回府,待他們安全抵達,派小廝來傳個話兒,我再請何將軍出來。」
林府與崔府一東一西,相隔甚遠,這一來回不知幾何,不知道自己可還有命等他打開,正欲開口。
只聽北酈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崔府機關為巫族所設,裴公子何以會開?難道是巫族之人嗎?」
裴琿道:「崔季幽乃我娘子,婿當半子,岳家的機關不告訴我難道告訴你個醜八怪?」
林老太君雖說心疼孫子,也容許他胡鬧,但也要分事兒。當她聽說孫子要她將崔灃帶回家,已經皺起眉頭,如今竟然公開說將罪臣之女娶回家,頓時被他的膽大包天氣的冒煙。
林老太君威嚴緩道:「裴琿,不要胡鬧。婚姻乃人生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兒戲。」
裴琿立刻下跪,眼神灼灼地盯著老太君道:「祖母,她就是季幽。」
林老太君臉色瞬間由驚轉怒,再轉為平靜,最後一聲嘆息:「好吧,你好自為之吧。」
裴琿道:「前日祖父問過的意思,孫兒一直未回答,今日就告訴答案吧。孫兒會和季幽回東郊,絕不牽連祖家。」
誰知,林老太君卻正色道:「那邊尚未收拾完畢,還是回家吧。」
這一席話,眾人聽得雲里霧裡。
崔灃一臉複雜地望著裴琿,覺出一身的身不由己來。
在她過往的人生中,她也許曾經有過酸澀的心情,但從未有過身不由己的感受,那些酸澀與此刻比起來只能算水中浮萍。
身不由己往往是一個人成長最先撞上頭的一面牆。初看時總覺得這牆是最堅硬的石頭做的,連夏天最烈的日頭打在上面,也是一種絕望的焦灼和冰涼。
她厭倦道:「裴公子,崔灃感恩您的古道熱腸,但您本可以置身事外,還是趕緊回家吧。」
裴琿並未表露不悅,而是露出一個狡黠輕鬆的微笑,玩笑道:「逗你玩兒呢,趕緊把何二放出來吧,別真憋死了臟污了府邸。」
接著一臉不屑道:「就憑他們,還不足以和我們談條件。」
北酈臉上黯然,沒有反駁。
崔灃莫名就相信了他的話,慢慢走到關押何仲麟的暗格處,剛要有所行動。
只聽裴琿霸道地嚷嚷:「都閉上眼睛!機關乃是機密,不能偷看!」
眾人誰也沒當回事。
裴琿也不惱,走到崔灃身邊,一揚手,揮出一張符紙,符紙一時發出亮眼的光芒,那些光像從太陽從未降落的地方採集。
眾人一時目不能視物,連北酈也舉袖遮擋。
林老太君不防嬌孫來這一招,幾乎被刺激地老淚縱橫,連罵:「作死的小畜生!」
只有崔灃和裴琿在光芒之心的暗影里,一片混亂中,崔灃聽裴琿低低道:「對不起。」
崔灃的委屈剎那間翻湧奔騰,幾乎要傾瀉而出,細想又是師出無名,到底是用儘力氣堪堪忍住。
她利索地在幾個方位或輕敲,或重壓,很快暗格門彈開,露出灰頭土臉的何仲麟和副將。
何仲麟幾乎是餓虎撲食一般爬了出來,剛欲向北酈發作,一看他那副尊容,生生因為心悸差點重新掉回暗格里,到嘴的責問吃葡萄不吐子兒一樣咽了下去,灰頭土臉和面目猙獰完美地打造了一張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嘴臉。
裴琿好整以暇地收了符紙,問道:「何將軍,最近府中慘遭奸人毒手,恕不能接待貴客,恕不遠送。」
何仲麟不死心,剛想翻臉不認人,北酈卻道:「裴公子身手不凡,改日再去討教,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