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亡

重回A市，與顧佳妮多年前踏足這裡尋找能容身的心態已經全然不同。當時她固然也因為輟學失落難過，卻仍然對生活滿懷希望。

但是現在，無論這座城市多麼繁華，都與自己毫無關係。

幾年下來，仔細想想，竟然還算是從小到大最歡樂的時光。

宿舍顧佳妮的行李並不多，一個小型拉杆箱便能裝下所有。

因為是工作日，宿舍里空空蕩蕩。顧佳妮拉著行李箱站在屋子中央。所有人的生活都是朝著希望走的，路只會越走越好，不會越走越糟。

可是她，卻猶如深淵，無論如何奮力，都逃脫不了牢籠。

她沒有勇氣報警，她會顧念家裡人受連累。

可在道德上她無法面對向南一家，也沒辦法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光下。

她把鑰匙留在屋裡，關上門。

其實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如果她能狠一點心，狠一點……

路面車水馬龍，朝著火車站的方向還要去地鐵站坐十站，顧佳妮從內心突然油然的升起一切不如就此結束的絕望感。

她無力扭轉現在的局面，無法下定決心把全家拖下水。

倒真不如自己死了，一了百了。

顧佳妮站在路邊，突然笑起來。

是啊，反正已經懦弱一生，何不就此結束，但願輪迴再生，不要做人。

顧佳妮所在的地方穿過兩個路口，有一條貫穿整座城市的江水。江水湍急，如果真的縱身一躍，恐怕屍首難尋。

她像是終於尋找到了一條出路，拉著行李箱朝著她決定的方向，路行中央，一輛黑色的車從眼前呼嘯而過，身後有人幾乎是瞬間拉了她一把，緊接著，那輛險些撞上顧佳妮的車就以時速至少80的速度，撞上了對面駛來的另外一輛車。

事情發生的突然，心思恍惚的顧佳妮茫然的看向車禍現場，那個剛拉住她的人也因為害怕轉身跑開。

兩個車在路中央劇烈相撞后彼此打了三四個圈，其中一輛車側翻，撞上護欄。

車裡沒有一個人從車上下來。

四周的人被眼前的車禍給嚇住，過了很長時間才有人小心翼翼的開始靠近。

顧佳妮扭頭看著，看著那輛黑色的車一點點的流出濃稠的鮮血。

鮮血刺激了大腦，四周的人打著報警電話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顧佳妮扔了行李箱，瘋似的沖向車禍現場。

黑色的車後面躺著的男人滿臉是血，還有呼吸。車輛變形想拖他出去都顯得艱難。顧佳妮跪在地上，伸手拍著他的臉，道：「醒醒，你醒醒，千萬別睡。」

顧佳妮回頭看四周圍觀的人，吼道：「你們快來搬搬車啊！他還有呼吸，還有救！！」

四周的人彷彿被吼的剛剛醒過來一般，紛紛朝車走去，幾十個人奮力抬車，另外幾個人和顧佳妮一起把那個還有呼吸的人從車裡拖了出來。

他嘴裡不斷冒著血，眼睛半睜不睜。

顧佳妮跪在地上，拍著他的臉不讓他睡，同時又想了一切自己學習的急救知識，可看著他渾身是血不敢隨意搶救。

無力、害怕夾雜著絕望。

她哭的不能自已，看著不斷的喘著粗氣，徘徊死亡邊緣的人。

她自己不想活，想救的人卻救不了。生命脆弱的讓人絕望，可生命難以結束的也令人絕望。顧佳妮一邊慟哭，一邊拍打男人的臉。

她一遍遍的，重複的喊著「你別死」。

路人眼裡，她是認識他的。

可只有顧佳妮知道，他是她人生路上，在此時此刻，絕望之處最想救的人。

男人渙散的目光一直看著顧佳妮。

顧佳妮一邊哭，一邊不斷的和男人說話，拍著他的臉頰，試圖喚醒。

耳邊傳來救護車尖銳的聲音。

它是這世界最悅耳的天籟。

醫生護士陸陸續續的下車朝著車禍現場跑去。

顧佳妮站起身讓開，看著急救醫生用了各項儀器朝男人身上放，接著就是兵荒馬亂的把人抬上擔架朝救護車跑去。

顧佳妮哭的像個淚人，站在這片狼藉中。

你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不論帶著誰的希望，你是一定承載了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