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決絕

小縣城雖然不如大城市那麼繁華，城市建設沒有那麼漂亮。但是處處親切，伴隨鄉音。

顧佳妮其實一直都很喜歡這座城市，從小長到大的城市。

只是在今天這烈日下，感受到了徹骨的寒。

順著路邊走了不知道多遠，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顧佳妮拿出電話，是高利貸的電話。

「小妹妹，剛才和你一塊兒的那個，到底是什麼人啊？」

「我哥。」因為哭了一場，顧佳妮說話帶著一股濃重的鼻音。

高利貸那邊沉默了片刻，道：「可以給你降息，但是我有個要求。」

顧佳妮站住，道：「你說。」

「我之前聽說你在A市工作，太遠了，你回來。」

「A市工資高，我更容易償還啊。」

「生活成本也高，你考慮一下，如果願意回來，我就給你降息。」

「好，好。」顧佳妮掛了電話，絕望下稍稍起了一點希望，但是這些希望就猶若即將燃盡的燭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熄滅。

她又去了醫院。

不過這次沒有打擾，只是站在病房門口，探頭看一看。

護士站的護士因為顧佳妮前天在醫院鬧過一場，所以有印象。

她走過來輕拍顧佳妮肩膀，小聲道：「有什麼想了解的，可以問我。」

顧佳妮跟著她來到護士站，護士倒了杯水給她，道：「我看你和你家裡人是不太一樣。」

顧佳妮看護士一眼，道：「我爸媽他們……他們，鬧嗎？」

護士連連搖頭：「鬧得不可開交，你爸媽帶了不少人過來，硬說向南不是她兒子打的，說向南家就是想訛錢。」護士嘆口氣，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只搶救那天就花了快四萬，轉重症監護，人一直沒醒過來，一天天的全是錢。」

護士看了看顧佳妮：「那個打人的男孩兒是你弟弟？」

顧佳妮垂下眼，看著桌子上的紙杯，點點頭。

護士深吸口氣：「向南那邊……不容易醒了。他們家如果一直這麼治療下去，五十萬都不夠用，我聽說向南媽媽要賣房。」

顧佳妮垂著頭沒有說話。

護士唉聲嘆氣，在醫院這種地方，形形色色的人和事都見的太多太多了。顧佳妮看起來和她父母不同，可一個小姑娘家的，能扭轉多少局面。

護士沒有再繼續和顧佳妮說話，轉身去配藥室忙活。

顧佳妮坐在護士站，看著向南病房方向。

如果向南能醒過來，向南一家人也就都解救了。但是如果他醒不過來，向南家就是家破人亡。

自己呢？

自己的家呢？

自己的弟弟呢？

顧立強和梁雲的態度都已經很明確，自己家裡過的仍然是錦衣玉食。度過了最開始顧昊被抓進去的所謂最難的日子后，一切如常，彷彿沒有絲毫改變。

連那二十萬的巨額債務似乎也完全不算什麼。

所以，自己其實算什麼？

就算是保姆，和家裡也算是有個利益關係，你結賬我拿錢，不愉快了一拍兩散。怎麼會有自己這麼讓人不可思議又覺得可笑的關係存在？

顧佳妮離開家，動身回A市收拾東西。

顧立強開車去送的顧佳妮，一路上他似乎有話說，但是又不知道從哪兒開口。顧佳妮倒是只看著窗外，一句話都不說。

汽車一直到了火車站，顧佳妮下車的時候，顧立強終於是忍不住，從車裡出來，道：「什麼時候回來，發個微信告訴我，我來接你。」

顧佳妮看著顧立強。

父女兩個站在車邊，隔著兩米的距離，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問過護士，向南醒過來的幾率很小。他們家已經家破了，爸爸，我不求家裡把房子賣了，但是至少，把高利貸貸來的錢，用在向南身上。否則，我們到底算什麼？」

顧佳妮說完話，也並不像聽顧立強開口，轉身朝車站走去。

她背影的決絕，讓顧立強突然有些驚惶。

他從來不覺得這個女兒剛強，她像一杯溫吞的水，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起波瀾。

顧立強追了兩步，叫了兩聲，顧佳妮都沒有再回頭。

他忽然覺得，恐怕是要永遠失去這個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