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萬勿再提
他不知道自己是究竟說了什麼,才會惹得白墨又衝過來死死拽住他,對著他喊。
而白墨又沖他說了什麼,即便離的這樣近,他也聽不清楚。
只模糊的聽到予安,天庭,還有似乎是元崖。
白墨提元崖做什麼?
他已經痛到快要不能思考。他不能思考,可聽到這個名字,腦子裡就跳出許多畫面。
那些畫面,他想過忘記,但終是不能,就如九蘿。他其實有很多這樣的事之前都做不到。
白墨做什麼要提元崖,他往前走著,肩膀撞到他。痛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
他的這條路是在往清微天走,清微天里的元崖,曾經是什麼樣子?
少年時代,父母雙亡,境界低微,四處困境。也有一位強大的神仙竭力輔佐,那是一位戰神,白家的家主,替他治理十萬天兵,但也因諸般限制,終究不能讓他在那位置上有一日安心。
道淵沒能挺過一次舊疾複發,甚至沒能親眼帶元崖看一看清微天就去了。最後匆忙繼位的元崖,還是人皇破例助他飛升上神。
而他如今作為予安的父親,當真也要如此嗎?
不是因為傷痛,無塵停了下來。他緊緊咬著牙,連眼前景象都是模糊的。
到底如何呢?到底還要他如何做呢?
手指捏的發白,他在這樣雙重的折磨下驟然爆發出雄渾的靈力,至強的血脈之力將天罰強行鎮壓,他仰起頭,一字一頓:「叫予安,來。」
予安最終同意來清微天見無塵之前,是先見了白墨的。
可他再一次走到父親面前,看到這般空曠死寂的清微天,相對無言。
至尊血脈也壓制的勉強,無塵輕微的喘著氣,看到一個影子緩慢的上前來,卻又在一個看起來足夠安全的位置停下。
他壓抑的吸著冷氣:「過來。」
予安遲疑。
「聽話。」
他實在沒有力氣再走過去了。
「父帝有什麼話便說吧,孩兒都聽著。」予安沒有聽話。不管舅舅如何說,他知道自己這雙眼睛看到了什麼。一時之間,他也沒辦法。
無塵在那聲父帝里閉上眼睛。
他最終又撐起身子,朝他走過去,走到一半,又拂袖將他不斷後退的身子禁錮住。
予安掙扎,瞪大了眼睛。
無塵沒有去看他的眼睛,他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指,搭在他眉間:「你的基礎打的還算可以,但畢竟只有金仙境中期,若強行助你成神,對日後修行不利。」
他話說的很慢,本身就沒什麼力氣,隨著指尖不斷渡去的赤金色光芒,更是一聲比過一聲的輕淡。
「我如今要做的事,本也不需要這麼多。剩下的精血,都給你。」他停下來喘了喘,「這些精血你要緩慢煉化,不要冒進。我現在會將它們封印住,但你日後若是遇上什麼強敵,到了什麼絕境,它自會衝破封印來助你。」
予安完全動彈不得。他只能察覺到體內一瞬間湧入的彷彿無窮無盡的力量。
他是覺得眼前這個父親殺人的樣子瘋狂又可怕,可他一下子想起他曾也是這般為了他一段往事便耗去大半精血救了玉面銀魚族全族的命數。
「只要你們兩個自己過了道心入聖那一關,後面直到上神極境的修行感悟和要點,我半月前便已整理好,一同收在長依殿里。混元境就不能靠旁人指點了。若你們有這個天賦,好好去悟。」
一身至尊血脈,渡過去整有九成。他最後收手時,直接便倒下來。
一瞬間失去禁錮的予安本能的緊緊扶住他,雙唇哆嗦著:「爹爹…」
無塵撐在他手臂上喘息片刻,穩了穩心神,便緩慢的推開他:「去吧。」
「您是不是真的要離開我們了?您不要我們了!」予安忽然回過神來,大喊出聲,可他仍舊掙扎不過,被一股柔力越推越遠。
他看到父親朝他搖頭,然後轉過了身。
「我只是去救你們的母親。」無塵頓了頓,「並不一定會死。」
有可能會死,但並不一定會死。
那一場浩劫,同樣瞞的仔細,知情者不過了了,卻盡皆懸心。
有人倉皇,也有人怨憤。
沒人知道清微天里後來發生了什麼,白墨自是什麼也感應不到,遲晚晚亦然,而就連一向敏感的予安這回也只是緊緊皺眉。
他們這一眾神仙那一個月在清微天禁地外來來回回。唯有一個白茶,她花費了許多日子沉穩了心神,趕過來候了片刻后卻面色一白的落下淚來。
她這般滿面是淚的樣子立時便驚翻了眾人。白墨同予安一邊一個的拉扯住她,問她可是感應到了什麼?可是無塵出了什麼事?
小公主只是搖頭,她很難受,難受到滿身凰血燒起來似的疼。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小染也不知這個所謂不歸,是要以幾日為限。清微天隔絕一切氣息,它等到第三十日的時候將那枚玉簡交給白墨。
遲晚晚看到白墨看完那枚玉簡之後,連手指的顏色都是蒼白的。
但第三十七日。天帝歸來了。
且是一副全盛實力的歸來。厚重威壓,無上神力。
天帝是獨自歸來的。他們再見到他的時候,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天帝面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只是說很累了,便回了靈犀宮休息。
天帝休息了三日,召了一眾天機殿仙官議事。眾仙皆無異色,照常述職。唯有那位天機殿主,晚些時候獨留了下來。
四十日過,不短不長。唯此刻殿中只有他兩個,白墨醞釀了一會兒,問他:「你在清微天做了什麼?」
白墨定是要有此一問的,無塵也知道,他神色如常的取過桌上堆積的玉簡,安靜等著他問出來。
然後平靜的答他:「救她。」
「那麼你如今孤身回來,是說明那個方法行不通了?」
無塵沒說話。
白墨當他是默認了,抿了抿唇:「你能看開也好。日後不要再這般不顧一切了。」
無塵抬眉看他一眼:「好。」
他答的這樣痛快反倒讓白墨有些懷疑,但也不做他想,畢竟那時他連那樣的事都做了,依舊沒能將她救回來,如今白墨也想不到他還會如何了。
想到那件事,白墨眸色深了幾分:「你明知道造化之主不會將復生之法告知於你。」
捏著玉簡的手顫了顫,神色倒如常,無塵淡淡道:「木族的事,本就需要一個契機。」
白墨面色一變:「那倘若他最後也沒有出手相救呢?」
無塵安靜了很久,落下一聲嘆:「那麼是我殺人,還是天道殺人。」
天帝看上去通透冷淡,已是放下執念的模樣。
彷彿叫造化之主說中了似的,騙自己一會兒,再發泄一場,便都過去了。
白墨一直在告訴自己是都過去了。
遲晚晚卻不肯輕易信。
他連著幾日旁敲側擊,可除了發現無塵比往常要冷淡些,便也沒有什麼。但他還是不信。
於是白墨跟他吵起來。並禁止他再去同無塵說白染的事。同樣,他早早更是直接禁止離風再入天宮。
經此一事,白墨也有些他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遲晚晚不敢違逆他心意,也都順著。眼睜睜的看他就這般草木皆兵了幾十年,看著他一點點將滿禹余天的嘴恨不能都縫起來。
過去就過去。萬勿再提。白墨執念如此,彷彿只要真的無人再同天帝提起白染二字,天後二字,這一切就真的會慢慢過去。
而他這般草木皆兵,無塵也都由著。神色淡淡的,沒有刻意的去提白染,也沒有刻意的避過,反而有時像是照顧他的情緒,閉口不談。
就這般時光飛逝著,七十年過。
經前頭一番大力整治,如今的三界可謂政通人和,百廢俱興。漸漸的天宮中不再有那麼多玉簡要批閱,無塵也有了時間去考校予安、白茶和任昊的修行。
到了第八十五年,白墨似乎也終於放下心來,不必夜夜都靠遲晚晚將靈氣渡於他才能入睡。白墨放鬆下來,遲晚晚就也很高興。
百年過去了,天帝除開偶爾短暫的閉關修行,便是沉於政事,間隙里緊抓幾個少年神仙的修行。
單純的小公主也近乎用了百年時光才願意重新回到父親的懷抱。
那時候正好是天帝又一回自清微天閉關結束,周身蕩漾著浩瀚的威壓。休息幾日,照例檢驗他們修鍊的成果。
而小公主不過一句抱怨:「爹爹閉關前剛查過我們,現下不過隔了一個多月,也逼的太緊了些。」
無塵周身一僵,眼中忽然就盈滿了淚。
但誰都沒有看見,因為他低下頭,將女兒摟進懷裡。
他們是一樣血脈的父女,白茶這百年也聽叔叔說了些故事,她在這個擁抱中鼻尖一酸,立馬將臉埋在父親的懷裡:「爹爹以後都不許嚇我們了。」
兩百七十年過,白茶的抱怨並沒得到緩解,無塵對他們三個的修行要求越發嚴厲。也不僅是曾賦予重託的予安,對白茶,對任昊,都是一般。
這兩百多年裡,一切都已完全走上正軌。近年來就連天機殿議事大多數時候也不必白墨常常過去。
波瀾之後,日子平淡,也還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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