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於偉身後事

會議終於在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中結束，不是領導講話不精彩，而是大家都快暈了。那麼熱的天，那麼多的人，濟濟（應該用這個「擠」字更合適）一堂，空調也沒有用的。

田丹跟著陳湧泉幾個人走出鎮政府大院，他向陳湧泉請了個假，說要回家一趟，卻叫了計程車，直奔於偉家而去。

於偉家也在子虛鎮上。田丹還在於家院牆外面，就聽到院里傳來低沉的哭聲。於偉是家中的獨生子，他的死，對父母的打擊簡直就是致命的。而這一切，都是田丹造成的。一想到這，田丹就心虛、惶恐、內疚、自責，他不由得雙膝跪地，一路爬到於偉家門前，已是泣不成聲。

於家人根本不知道於偉之死的起因，因為傳言都說是於偉帶著田丹去捉姦，失手打死了朱勞宮。他們還認為是於偉連累了田丹，所以於偉父母看到田丹反而有點過意不去。他們抱住田丹，什麼也不說，只是放聲大哭。田丹也哭得不成樣子，一句話也來不及說。

於偉從九樓上跳下來后，經警察驗了屍體，就被送到殯儀館。按說，屍體應該在殯儀館存放一段時間，等朱勞宮的案子結束才能火化。因為市委書記的司機打了電話給市中區公安分局的局長，當晚就把田丹放了，這事情也就算不了了之。所以，第二天於偉的屍體就被火化了。殯儀館通知於偉的親屬去領取骨灰。

田丹幫著於家人把於偉的骨灰安放進一口大棺材，在天快要黑的時候，於家人把棺材抬出。他們在鎮北邊的一處亂葬崗子里挖了坑，把棺材埋了。事情的前前後後，田丹全部參與，並且哭得象個淚人。這讓來參加葬禮的親戚朋友十分感動，包括於偉的中學和大學同學。楊委中當然也少不了，他們幾個把田丹從於偉的墳頭架起來，硬把他的抬回於家。

回到於家，田丹的哭泣才稍稍有所收斂。他和楊委中帶著其他幾個同學來到於偉父母的面前。田丹帶頭跪了下去，幾個同學也跟著跪了下去。田丹說：「叔叔、阿姨，我們都是於偉的兄弟，也都是你們的兒子。現在於偉不在了，以後就由我們來孝敬你！」楊委中他們也跟著這樣說，感動得在場的每一個人才擦乾淚水馬上又眼淚汪汪的。

大家又陪著於偉父母說了一會話，這才散去。田丹回到村部，晚飯也不吃，就直接躺下了。

接下來的兩天，田丹每到傍晚就去於偉的墳前坐一會兒。他把自己的愧疚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亂葬崗的蚊子快要吸干他的血，他才跟於偉告別起身。就在他將要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的一個人差點把他嚇死！

「幹什麼，想嚇死人嗎？」田丹看清是戚婉婷，這才鎮定下來。雖然他膽子大，那顆心也差點從嗓子里跳出來，他只好在胸口一個勁地揉。

戚婉婷眼含熱淚：「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今晚專門進來看看於偉，向他告別！」

田丹這兩天光顧著傷心了，其它事一點不管。所以在鎮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關於戚婉婷辭職的事，他一點也不知道。不過，這事他想也能想得出來，出了這種事，戚婉婷在子虛鎮是待不下去了。他只是問道：「你要去哪兒？」

戚婉婷先跪在於偉的墳前叩頭，然後才回答田丹的問題，就當是說給於偉聽的：「我做了對不起於偉的事，也沒有臉在這兒幹了。有個同學在深圳工作，她已經幫我在那兒聯繫了工作，讓我過去呢！」

田丹想指責戚婉婷幾句，卻也無從談起，因為害了於偉的直接責任人正是他自己。他想了半天，才說：「我就納悶了，於偉對你不錯，你為什麼要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戚婉婷咬了咬下唇，說道：「大家說於偉是朱勞宮面前的紅人，而於偉的性格你是最了解的，他太正直甚至還孤傲，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被朱勞宮欣賞？」

田丹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於偉之所以能被朱勞宮看中，全都是因為你？」

戚婉婷說：「朱勞宮提拔於偉做黨委秘書，又準備提拔我做副鎮長，博一個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好名聲，其實都是為了討得我的好感，讓我對這個人人皆知的色狼失去防備。而且，他每有酒會，都帶我去，終於有一天，他趁我醉后，上了我的床。事後，他反倒威脅我，如果聲張，就把於偉貶到邊遠的村子做副支書，一輩子都沒有翻身的機會。為了於偉，我只有含羞忍辱。」

田丹說：「你應該知道於偉的性格，他是眼裡不揉沙子的人，你跟朱勞宮有這種關係，讓他以後還怎麼在鎮里抬頭？」

戚婉婷說：「跟朱勞宮有關係的又不是我一個，其他女人的老公為什麼都過得很滋潤？你比於偉成熟，怎麼也看不出來，這個世道，面子不重要，利益和權力最重要。哪怕現在失去了子，等你將來擁有了權力，面子還能找回來。你再看那些自己的老婆跟朱勞宮睡覺的男人，哪一個沒有得到提拔，幾乎每個人都成了自己那個小單位的一把手，趾高氣揚得令人作嘔！有的人在自己的小部門作威作福，還有的人竟然用老婆從朱勞宮那兒得來的錢，去外麵包養別的女人！」

田丹嘆道：「被領導作踐了的人，誰能擔保他們不作踐一下老百姓？」

戚婉婷說：「你也是個正直的人，但是你比於偉有後台，希望你能做一個好官，不要再讓於偉這樣的慘劇重演！」

田丹疑惑：「我有什麼後台？就連這個小小的村官還是於偉幫我才當上的。要是有後台，早就幫著於偉收拾朱勞宮了，哪用得著把自己逼上絕路啊？」

戚婉婷冷笑道：「還說沒有後台？你以為把你逮進局子，僅僅是去錄個口供？朱勞宮怎麼說也是國家幹部，他犯的錯再大，也只能由黨紀國法來制他。你是跟於偉一起去的，於偉把他打死，你也有責任。而且，從那幾個記者來得正是時候這件事上也能看出，你們是有備而來，說明你的背後還有指使人。這樣追查下來，你的責任可能更大。我以為你起碼也要被判個三五年，結果你連一夜也沒過，就出來了，這樣的後台可不是一般的硬！」

田丹喃喃說道：「這樣的後台有什麼用，能讓於偉死而復生嗎？真正有後台的，可以正面跟朱勞宮較量，保護於偉和他所愛的人。希望有一天，我能擁有這樣的實力！」

戚婉婷苦笑：「我相信你能，但是我卻看到不了。從明天開始，我再也不會回子虛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