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偏小客棧度過一晚 黑夜前夕祥和黃昏
講完這番話后，萬尚志清楚的察覺到了黑衣人的瞳孔猛然一縮，顯然他心中是極在意白將行的，萬尚志不由稍稍鬆了一口氣，只憑這一眼，他便能斷定這黑衣人是絕不會見白將行陷入險境而不作為的。
但下一瞬，黑衣人轉身前行，只用背影丟下一句，「少說話，跟緊我。」
萬尚志猛地一愣，他幾乎是不可置信地大步跟在黑衣人身旁，用壓低的聲音隱帶暴怒地質問著：「你不去通知他嗎？不是他把你們養大的嗎，你就用這種見死不救的方式來報答他？」
黑衣人猛一個停頓，側身一把拎著萬尚志的領口將他抬離地面，雙眼一陣一陣的寒芒，口中言語也是冰冷無比，「他養我大，我已發誓用一生聽令從事為報答，你又知道些什麼？」
見萬尚志眸中怒火漸消，黑衣人雙眼中的煞氣緩緩退去，他冷哼一聲，鬆開手，萬尚志失力不由踉蹌兩步。黑衣人再次看了看眾人，語氣森嚴而隱帶威脅，「我希望不要再有人打亂我的行動。」隨後他轉身快步走向黑暗之中。
邵天宜上前扶住萬尚志，低聲道：「放心吧，白老不會有事的，咱們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保護好自己。夜間萬籟俱寂，正是執事門搜尋的最好時機，我們不能在大街上久留，極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這黑衣人也是為咱們好。」
萬尚志看著邵天宜點了點頭，然後眾人便快步跟隨著黑衣人的背影前進了起來。或許是黑衣人生怕他們再做出什麼阻攔的舉動，這次他前進的速度讓身後的眾人怎麼追也追不上，可身影卻也一直保持在眾人眼中不曾消失。黑衣人走的道路繞來繞去，眾人知道他是在躲避著什麼，他時常從大路前行；偶爾潛入小路；又或帶著眾人大搖大擺地穿過黑夜中的街道。小半個時辰過後，他終於帶著眾人在一家前堂仍亮著的客棧面前停下，轉過身，漠然道：「這家客棧大人投了一半的資產，客棧主人也曾受過主人恩惠，你們進去后只需出事這個牌子，其餘的一律不必說。」
說話間，一塊牌子飛似的向萬尚志而去，後者緊忙動用了並不發達的運動神經接過了這塊牌子，下一刻，萬尚志拿著牌子在手中打量起來，只見牌子白玉似的材質，摸上去柔潤溫瑩，幾刀下來簡簡單單地刻畫了一個蓮花的圖案，牌子側面還淺淺地刻了兩個字——雙人。
雙人，不就是行字的一邊嗎？萬尚志只一瞬便讀懂了。他收起牌子，正要感謝並為此前的不愉快而表示歉意，卻見黑衣人已背過身子正要離去的樣子，萬尚志緊忙出聲想要叫住他，黑衣人卻伸手打斷了他喉嚨里的話，「早已有人聽到你那翻話傳遞給大人了，且放心吧，我們是絕不會讓大人又任何閃失的。」
話落，他雙腿微微用力蹬地，人便彈飛到了一棟小屋的房頂，他只在房頂上稍稍一停頓，便見他人影在幾個房頂之間閃爍了幾下，隨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萬尚志微微注視了一會兒他離去的方向後，一旁的邵天宜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咱們該進去了。」
回過神，萬尚志捏緊那塊令牌，帶領眾人朝著客棧大門前行。木門嘎吱響動，驚醒了客棧前台打著瞌睡的夥計，他抬起頭揉了揉迷茫的睡眼，只依稀地看見了幾個人走近，便習慣性地問道：「客官們可是要住店？」
「正是。」萬尚志低低應了一聲，客棧中火光飄動，淺褐色建築的木牆更為其增添了暖融的氣息，他竟稍稍有種『見光死』字面意思的感覺，不由低了低頭，避開那些燭光，隨後伸手將那塊令牌攤放在手上，沉聲道：「還請小哥安排一個大房間。」
揉了眼睛，夥計清醒了不少，他重新向面前看去，不由嚇了一跳。大半夜的，六個男人的面孔在燭光下明滅不定，他心裡不禁響起往日閑暇的時候在茶館裡面聽那些說書人說過的深夜恐怖怪談，心裡猛一個寒戰。待那略顯瘦削的漢子伸出手臂的那一刻，夥計心裡已經做好了跪地求饒的打算，可是下一秒，他忽然看到了那人手中的那塊掌柜的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這群夥計記下來的牌子，說一旦見到此牌，就要當作見到一品大員一樣對待，不容有絲毫的馬虎，哪怕是持著令牌的人半夜來到店中並令他們將客棧里所有客人都驅逐出去，也要聽令行事。
可是在這家客棧做工做了十幾年了，夥計也不曾有一次見到這種瑩白色的令牌，甚至是他們幾個工友早把這件事當成了老闆的一個玩笑，畢竟誰會為了一個人而半夜驅逐掉所有客人呢？哪成想，今天就讓他見到了。
夥計當時便肅色起來，他接過令牌，確確實實地見到上面隱刻的白蓮花與側面的雙人兩字，辯解了令牌的真偽。隨後，他鄭重地從櫃檯後面走了出來，雙手將令牌遞還，才道：「諸位貴客要住宿，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們騰出六間房間，請隨我上樓來。」他一邊手臂伸直引著眾人前進的方向。
夥計本以為自己應對的方式十分周到體貼，卻不料那拿出令牌的男子眉毛稍稍一動，「謝謝，但不了，我們只需要一間大房。」
夥計頓了頓，說道：「可是我們這最大的客房也只是一間三人間，容納六個人可能有點擠。」
「沒事，我們只需要一間房。」
「好吧，請隨我來。」
夥計提了盞油燈走上樓，幽幽火光中，路過一個又一個緊閉的房門，夥計放輕了腳步，以免吵醒睡眠中的客人，後邊跟著的萬尚志等人見狀也放輕了腳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走了沒多遠，夥計在一間房門前停下腳步，他看了看身後眾人已跟隨到達身旁，便一手推開了門，並引著油燈走了進去，「各位瞧瞧可還行？」
借著油燈里的微光，萬尚志將將把房間的情況看了個大概，他回頭徵詢眾人的意見，見其餘幾個人皆是點了點頭，他便扭轉回頭，沖著夥計點了點頭。
「好，那我為貴客們把燈給點上。」夥計說著，提著他那盞油燈便要給房間四處擺放的燭火點上。
萬尚志生怕火光引來執事門的注意，急忙叫停了他的動作，看著夥計怔愕著不知所以的表情，萬尚志知道是自己的語氣下到了他，忙舒緩口氣，裝作平靜地說道：「是因為我們馬上就要睡覺了，所以就不用點燈了。多謝你的好意，這間房間我們很滿意，只是要休息了，可不可以麻煩你……？」
夥計稍稍平緩心情，聞聽此言，立時明白了客人們的意思，連忙道：「我還有事情要忙，就先下去了，貴客們好好休息。哦對了，如果有什麼需求，可以直接下樓到櫃檯處找我，是餓了渴了都儘管吩咐。」
說完，夥計替眾人合上門，離去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沒了外人，眾人不由鬆了一口氣。黑暗中，幾個人借著透過薄薄窗紙透射進來的月光看清楚對方閃爍著光芒的眸子，相視一眼后，他們摸著黑從柜子中摸索出來幾床枕被鋪好，隨後商定了須得有人值夜，便定下了後半夜到明日早上值夜的順序分別是萬尚志、邵天宜、郝明月，明日晚上到後日凌晨由費文華和古武就值夜，費尹因為年老體弱不安排進來，萬尚志三人則是因為後日的比賽須得養精蓄銳，所以三人安排在了今晚。
一切安排好后，眾人安心地躺著睡下，萬尚志看著漸漸熟睡的眾人，放輕腳步走到了床邊，他沒有支開窗戶，只是透過那層薄薄的窗紙去看向外面天空上掛著的月亮。曾幾何時，他權作一名小小沙彌，在古寺中不知有多少個夜晚，都是等通鋪上的大和尚、小和尚們還有小沙彌們都睡著了后輕輕地下了地，走出房間，抬起頭就那樣靜靜的看著月光。那時的月光沒有這層薄紙的阻隔，瞧著極為皎潔明亮，他喜歡這樣的月色，淡淡的檀香味道在鼻尖飄蕩，夜間有專門照看在佛前的僧人敲擊木魚祈念經書，以至於耳邊也會響起悅耳的梵音。
那樣寧靜安詳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且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註定，那種日子一旦過去，他便再難得還安寧。
月光漸漸傾斜，恰好一團烏雲移轉將月光徹底遮擋，星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大地忽然表現出一片黑暗。萬尚志收回眼，將眼中所有的情緒盡數斂下，路是自己選擇的，無論如何也要堅持著走下去，走，一直走，直至走到一切終結的那一天，唯有那樣，他才能在面臨結局的那一刻，坦然接受一切。
月光隱沒又出，雲團去了又來，萬尚志輕拍了邵天宜兩下，後者警惕十足立刻睜開了雙眼。待看到萬尚志的時候，邵天宜心中的警惕緩緩消退，隨後他記起了值夜的事情，什麼話都沒說便起了身，只是起身後拍了拍他睡過的那個被窩示意萬尚志躺進去，萬尚志知道他的意思是那個被窩暖和，不必要再去那床地方挨一會兒凍再睡，會意地躺進了被窩，很快，暖意包裹全身，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很快便陷入了夢鄉。
這一覺萬尚志睡的不是很踏實，每次聽到其他人翻身輾轉的響動便會被驚醒，好在如今身在客棧里，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夥計礙於令牌的事情也不會來打攪。模模糊糊地，等萬尚志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大亮，陽光鋪滿了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邵天宜他們圍坐在旁側的一張小桌前，幾盤飯菜擺在桌上，他們端著碗筷，吃飯的動作輕之又輕，似乎怕吵到什麼。
萬尚志的心裡不禁一暖，他撥開身上的被子，簡單地拍了拍衣服的褶皺，便朝著眾人而去，邊笑道：「都吃什麼好吃的呢？」
他這一番動作顯然驚動了用飯中的人們，待聽聞他帶著笑意的那句話后，郝明月不禁挪移道：「有些人睡著覺，咱們吃著飯也得束縛著動作，再好吃的東西也吃不香啊。」
郝明月眼底稍有青黑，萬尚志知道他沒有睡好，快走兩步到了飯桌前，微微一笑，「那是要和大家說聲抱歉呀，我就自罰三碗表示歉意吧！」
聞言，郝明月忙道：「誒誒誒，可別，飯菜就這麼多，你吃三碗可就不剩啥啦，我看你謀好處是一頂一地優秀呀，你咋不自罰餓一頓表示歉意呢？」
「哈哈哈！」
郝明月一頓話顯然逗笑了眾人，多日來陰鬱的心情稍有緩解，萬尚志見狀，不由再接再厲道：「自罰自罰，當然是自我有利的懲罰了。」
「哈哈哈！」
歡笑聲再次出現，連紅腫著眼圈的費尹都忍不住吐了個槽，「真是牙尖嘴利呀！我感覺你廚藝沒學咋地，但你嘴上的功夫可是和你古叔學了個精髓！」
「嘿嘿，不敢。」提及古致忠，萬尚志心裡微微苦澀，但見費尹心情不錯的樣子，再怎麼難過也沒有表現出來。
幾人拌了幾句嘴也便停了，萬尚志入座吃了幾口飯，飯後不久，一個不認識的夥計敲響了房門將碗筷端了出去，萬尚志心裡正懷疑，一旁的邵天宜淡淡地解釋道：「昨晚那個夥計是夜班的，今兒個這個是白班的，剛才這頓飯就是他送過來的。這個夥計也知道咱們拿著白老的牌子，做事都利索著，安心。」
萬尚志點點頭，吃飽的他忽然又有些困意，左右也是呆著，他便回了床鋪躺了進去，和郝明月兩個躺著補眠。同樣值了夜的郝明月卻沒他倆個那麼困，淡淡地看了一眼他二人，便帶著費尹去另一側的小案上盤腿下起了棋。
時光緩緩流淌，這一日緩緩度過，除卻不能出門，一切彷彿都像是夢中一般安寧平和。星星漸漸升空，初春時節已有些許小蟲提前復甦，輕輕的鳴叫聲並不吵人，反倒隨著風吹樹木的聲音交織，伴奏了一曲自然的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