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不見烏鴉毫無消息 餐宴緩解辛苦疲憊
第二日,熬了許久的三人終於到達身體負荷的極限,再也忍受不住身體疲憊的他們倒在卧房地榻上,入睡前,他靠著最後一絲絲神智叫來了陸拾玖,並囑咐他一定要在巳時叫醒他們,說完這句話后,萬尚志身子一沉,陷入黑暗當中。
陸拾玖倚靠在門框,聽著屋內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心中格外安寧。他就站在那裡靜靜的聽了半晌,隨後掐著時辰離開小院,出門向昨日的酒庄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萬尚志悠悠轉醒。他揉開了幾乎黏在一塊的雙眼,忍著陣陣頭痛睜開眼,便看見屋內昏昏沉沉的沒甚光亮,頓時心中警鈴大作,立馬翻身而起直衝門處,推門而看。
院子西北角落的桃樹開的正艷,此時正朝著日光的方向,樹葉和花骨朵被小風吹拂著碰撞在一塊,莎莎作響,樹影婆娑。透過朦朧樹影,能依稀看見桃樹身後光芒漸弱的日光。
萬尚志沒心思欣賞桃樹曼妙的舞姿,轉身一聲河東獅吼喚醒了邵天宜和郝明月,瞧二人神色迷茫,一把一個拽起身順嘴解釋道:「快起了快起了,估摸著都申酉了,最後這點時間別給睡過去了。」
這一覺從天色灰亮直接睡到了日掛西空,三人稍作洗漱后,日頭便朝著更西方的地方落去,光線緩緩減弱。萬尚志吐出漱口水,皺著眉抱怨道:「我記得睡前我和陸拾玖說過叫醒咱們的,唉,怎麼咱們睡一覺他還失蹤了呢。」
話音剛落,小院大門被人推開,陸拾玖提溜著兩個罈子走進,他目光正與萬尚志相對,隨即,他大踏步朝著萬尚志走去,直接將罈子放在了他腳下,隨後連話也不待他說便飛身從院牆翻了出去。
他才不會給萬尚志說道他的機會,他就是想讓這三個人好好睡一覺,所以才故意等他們醒來才進小院里來,他知道他們不會輸的,所以才放心的沒有叫醒他們。
小橋旁,萬尚志用抹布擦了嘴邊水漬,隨後蹲下身查看兩個罈子,待拆解上方封口后酒香飄出,他當即明白是白將行又送酒過來了,幾日來對新京所有上等酒品都有所接觸的他一下便聞出來這兩談酒水清冽的芳香氣味,必是好酒無疑。只是佛跳牆並不是選用越好的酒味道就越好,還需要酒水與佛跳牆之間某種『默契』的程度,所以即便這兩壇是極品酒水也需要與底料混合熬煮一番,再品嘗過後才能知曉結果。
萬尚志安上封口提起兩壇酒水向廚房裡走出。
小半晌后,萬尚志皺著眉頭品嘗著成品,忽而看向另二人,「這味道怎麼和之前的某兩種酒熬煮出來得差不多?」
「是嗎?我嘗嘗。」說著,郝明月也夾了一勺海參放到嘴裡。
濃稠的湯汁裹挾在海參周身,些許湯汁順著筷子又滴落回小蠱當中,入口是精選海參被濃郁湯汁熬煮的十分軟糯的口感,隨之而來的是飽含在湯汁中一併送入口腔的務必鮮美。滿滿一盅各色海珍鮮味在此刻卻不能帶給郝明月半分的美味,他只是仔細地品鑒了湯汁的味道,隨後乾嘔一聲將海參吐到一旁的泔水桶里,喝了一口水漱過後,他擦拭著嘴邊的污漬邊道:「好像是有差不多,但也有些許不同的地方,譬如這個酒的味道聞著很冷冽,但在湯裡面熬煮過後再沒那麼凌冽,只保留了那股子清香,味道不醇,而之前那個味道比較醇。」
三日來他們不知道吃了多少道佛跳牆,眼下只要嘗到海鮮的味道幾乎就抑制不住嘔吐的慾望,卻為了更美好的味道仍舊堅持著,是以才有了郝明月方才的行為。
一旁的邵天宜亦伸筷品嘗了一口,很快他的眉頭皺起,撂下筷子后,思考了一息,他提起那兩壇酒分別嘗了一口后得出了答案,緩緩道:「這兩壇應當就是那清闋、勾霜,味道有細微的不同是因為他們在兩壇酒裡面摻雜了些其餘一種酒水,所以味道才沒那兩種酒之前的醇厚感,是因為摻雜了清淡的酒水味道被中和了。」
「原來如此。」萬尚志點點頭,而後他忽然目光一亮,「既然酒水可以攙和使用,那我們能否用如今這百十來壇酒水摻兌著形成新的一種味道,然後用在佛跳牆裡呢?」
「這樣一來工作量就太大了吧……」郝明月目光閃爍,遲疑道。
邵天宜默了默,說道:「每種酒水都有其各自的缺點,或是太辣或是太苦,如果要將他們摻在一起,你要知道,並不只是優點被摻雜在一起,缺點也會,一旦缺點多了,對佛跳牆味道的影響將會是很嚴重的。」
得了解釋,萬尚志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是我魔怔了。」
說完,他扭頭看向廚房之外,目光向著遠處而望,喃喃道:「我同小烏鴉說了要早些回來,它是明白我說的話的,可是如今天色都要黑了,它怎麼還沒回來呢。」
他們凌晨的時候已經從幾個味道不錯的當中挑選出一個最好的,當作備用,若是比賽之前他們還沒有研究出完美的佛跳牆,便會用那一道參賽,需要用到的酒水已經額外保留了一壇,以防比賽時遇到意外而需要重新烹制時候酒水不夠的問題。
但他們也已經約定好,哪怕只剩一刻鐘,只要是在比賽沒有開始之前,他們絕對不會放棄烹制完美佛跳牆的目標。是以,在如今眾人受挫再無法進一步完善佛跳牆的時候,萬尚志無可避免地想起了王旺。在他心中,王旺從來都像個長輩一樣,能夠解決萬尚志所有的問題,就譬如三人嘗試了無數次也未能完全完善的湯料,只待收到他那一頁書信,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所以萬尚志無比期盼著烏鴉的歸來,因為烏鴉會帶著王旺的手書而歸,而手書上一定會寫著問題的答案。
但當太陽最後一絲餘暉從西方的地平線落下,夜間的涼風吹起萬尚志的袍角,魚兒冒出水面嘴巴一張一合時而吐出一綴氣泡,深藍色的天空中,仍未見到絲毫黑色的影子,亦沒有聽到那聲怪叫吵雜的『啊啊!』。
萬尚志的心,就如同那不斷沉落的太陽一樣,逐漸沉落谷底,直至再無光亮可見。
宵禁前,陸拾玖提著一兜餐食叫出了廚房裡的三人,從不主動說話的他竟破天荒地挑了話頭,「沒有酒水可以再讓你們嘗試了,與其無意義地在廚房空耗時光,不如好好吃了這頓晚飯,早點睡下養神,也好有精力應對明天的比賽。」
說完,他不待三人同意,徑自將食物擺滿桌面,隨後將三人逐個拉到桌旁坐下。瞧見萬尚志眉頭的焦躁,他再次按住萬尚志的肩膀阻止他起身,目光平靜卻沒半點冷意,只是淡淡道:「坐下,吃飯。」
陸拾玖買的食物極其豐盛,烤鴨燒魚燉肉,素菜吃起來也個頂個的清香甜美,令三人被佛跳牆荼毒的味蕾在帶有青菜清香的汁水中復甦,且或許是萬尚志等人曾經提過辣味會影響廚師的味蕾,餐桌上竟無一道帶辣味的食物。席間,郝明月邊嚼著芹菜花生的清涼,邊問道:「這菜的手藝可不一般呀,不是尋常路邊攤販酒樓能買到的,拾玖你跟我們幾個大廚相處久了口味都變好了不少啊,擱哪買的啊這一桌子菜?」
陸拾玖並未動筷,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們吃,習慣性冷肅的神情彷彿是一個監督挑食孩子們吃菜的長輩。聞言,他淡淡答道:「鴻運樓。」
「我靠,鴻運樓?」郝明月驚訝地看向陸拾玖,嘴巴里還嚼著一大塊雞腿肉,「鴻運樓可是新京數一數二的酒樓啊,這一桌菜都是在鴻運樓買呢?這,這起碼得這個數啊!」說著,他用拇指和食指中間的縫隙夾著筷子,一邊用手掌比了個五。
萬尚志夾了一口魚肉正抿著刺吐,本無精打採的他瞧見郝明月的手勢也來了興趣,不由猜測道:「五百兩銀子?」
郝明月搖了搖頭,「再猜。」
「啊?」萬尚志不由微微吃驚,他們曾在橫川最好的酒樓里吃過一頓,可那次也不過是只花了幾十兩的銀子,雖說是也有幾分點菜不多的緣故。可方才他也因此而根據餐桌上的食物數量而加了砝碼,且還考慮到新京城的物價緣故,是以本覺得這一桌不過三百兩的萬尚志才提高了報價,直接報到了五百兩,可卻未曾想,竟然還不夠。
要知道,郝明月比量的是一個五,如果不是五百兩,那就只可能是五千兩。
要知道這一桌的原料價格估摸著最多也就幾百兩銀子吧,這還是他按照頂級原料的價格來計算的。譬如這雞,他吃出來的確是南方一處小城所養殖的山陵雞,肉質鮮嫩無比,且因自幼吃著野菌野菇長大,味道自帶菌菇的奇鮮,因著每年山上不過那麼數萬隻,難以供應大鄭數千萬的人口,所以一隻雞最低都要幾百兩銀子才能購得,當然,若是有特殊渠道供應,價格會更低些。
萬尚志他們的佛跳牆湯底也曾選用過這種山嶺雞熬制,但因著菌菇味道太過鮮明導致湯里菇味太重而被放棄,而其餘的食物原材料在他看來也並不是太過高級,是以他不大能想得明白,這一桌子為何有五千兩,是以他懷疑地看著桌上的東西,一邊問道:「這桌上的東西難道差不多五千兩?」
郝明月點點頭,他看著萬尚志正向外吐魚刺,目光便不由得落在那盤魚上,這沒看不要緊,一看他當時吸了一口冷氣,指著那盤魚說道:「那盤裡面的魚,是大鄭有名的清江信水魚,魚皮嫩滑、肉質緊彈,魚味極濃,有傳言說大鄭開國皇帝便是在清江邊上吃著信水魚長大的,所以這信水魚也被無數書生與開國皇帝一通吟入詩中,自詡風流,實則是為討好聖心而待改日金榜題名時,能在皇帝面前博得一個好印象的機會。
『自笑幼時果口忙,輕舟臨江渡漁房。信水波濤潛游日,已定今朝龍升皇。』
正因著一代代文人騷客的吟賦,好似為信水魚附上了一層奇異的功能,每每有文試、武試等比賽前,考生們總會點一道情清江信水魚吃,希求信水魚能夠帶給自己像開國皇帝一般從平頭百姓一路成為至高皇帝陛下的好運,讓自己登科及第。正因為吃的人多了,清江信水魚的數量自然也被吃的迅速大量減少,在許多高中的舉子們感念宣揚下,信水魚的越來越少,以至於如今吃這麼一條信水魚往往就需要花費二十金左右的高昂價格,再非窮讀書生能夠吃得起。」
一金等於百兩,二十金就是兩千兩白銀,光這麼一條魚就是兩千兩,那其他菜品挑挑揀揀,還真是照著五千兩的價格來的。
萬尚志不由暗暗吃驚,這幾日買各種高端食材已經將他們的存銀花了個乾淨,所以這一桌的菜只能是陸拾玖用自己的錢買的?不,陸拾玖只是一個暗探,能從哪裡來這麼多的錢呢,或許是白將行?白將行身為廚協會長,滿新京的各大酒樓都由他們負責,或許就是這樣陸拾玖才從鴻運樓弄了這麼一桌酒宴吧!
或許他不該將王旺說的那些話瞞著白將行。萬尚志這樣想著。
郝明月話音剛落便瞪大眼睛看著陸拾玖,嘴巴子上油漬漬的,吃驚道:「拾玖兄,原來您的家底兒這麼富有啊?咋不早和我們說呢,怕我們剝削大款?唉,我們哪是那樣的人啊,你真是看錯我們了……趕明兒我還想吃鴻運樓的開邊繭蛹,大佬您看行不行?」
陸拾玖先是一怔,隨後沒忍住噗哧笑出了聲,雖然他很快就在下一瞬收斂了笑容,但其餘三人都被他頭一次露出這樣燦爛的笑容給驚到了。
郝明月更是打趣道:「你笑起來也挺好看啊,幹嘛平時都板著一張臉的。」話音一轉,他又賤兮兮地看向陸拾玖道:「您看我都這麼誇您了,大佬明天我能吃到開邊繭蛹嗎?」
陸拾玖隱忍住笑,默默道:「好。」
郝明月頓時舉著雞腿開心地耶了一聲。
看著郝明月燦爛的笑,陸拾玖只覺這銀子花的值。從前他對一切事物都沒有興趣,活在世上唯一的意義就是替大人解決任務,可現在不同,他喜歡看到郝明月三人開心,尤其是郝明月燦爛的笑更是能讓他察覺到活著的快樂。所以即便這兩日的花銷已經將他出任務賺來的賞金花了大半,但他仍然很開心地答應了郝明月的要求。
錢沒了,他可以出任務再賺,他只要一直生活在這樣的日子當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