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得寶
片刻后,一輛超大的黑色皮卡從體育學院出來,上面正坐著章程和歐陽,貨箱里還有一大堆戶外帳棚,歐陽說是給災區的捐贈。章程再次讓歐陽開了眼,十幾個包裝的帳篷被章程幾個熊抱直接扔進了車箱,那可是專業級帳篷啊,一個包裝裡面裝了十件足有近百斤重,這力氣還是人嗎,要不是奧運選拔早結束了,章程憑這手去得個鐵餅,舉重冠軍什麼的還不是給玩似的。
皮卡先去了趙曉雲租住的房子一趟,附近一座華美的大樓,章程讓歐陽上去把趙曉雲私人的物品拿下來,自己在車裡數錢。足足二十五萬現金,裝在一個登山包里,等這單生意完了,再去跑跑馬拉松,想必老媽的養老錢應該夠了,章程內心狂喜,這次賺大了。
大街上行人稀少,成都人大多跑鄉下避震去了,空曠的中心大街透著不祥的氣氛。將要回去的遠方,陰霾不散,象是被某種力量形成的引力吸引,只是在慢慢地減弱,就象天上梯狀的雲一樣。
這次時間花了將近半小時,歐陽才拎著個大箱子下來,神色低沉。章程沒有問,大概是睹物思人吧。
從醫院接了老媽后,皮卡一路向北奔去,路上車輛漸漸多起來,在三環的幾個災區路口都出現了大量的擁堵,工作人員忙著分流。汶川方向已是車滿為患,全都是奔赴災區的救災車輛,裡面裝滿救災物資和前去救災的志願者,一溜地佔據著道路的一側。警車來回疏通道路,反覆呼叫:「請大家靠邊行駛,讓出生命通道!請大家靠邊行駛,讓出生命通道!」一輛輛從災區過來的車輛,風塵僕僕,車上肅然的氣氛,彷彿說明災區情況嚴峻。收音機里傳來消息,估計死亡人數可能會超過十萬。川人心裡都是沉甸甸的,一改往日的嘻笑玩鬧。網上全國的人心都揪了起來,各地的救援物資和設備日夜兼程地趕來,地震象是一塊巨大的磁鐵,將十三億國人的心緊緊地吸在了一起,全民救災,再無二話。網上甚至喊出「川人從未負國,國人豈可負川!」的口號,縱如章程和歐陽這般的鐵血漢子,也不覺眼框漸熱。章程老媽念到慘死的鄉親,早已暗自抹淚。
往十方方向的道路還算暢通,皮卡飛速奔去。越接近十方,地震的破壞越重,房屋從損毀到倒塌,屋頂空落,殘垣斷壁。往日的菜田,搭起各色的帳棚。同行儘是各種救援車輛,這時只見對面一隊大客車魚貫而來,空空的沒坐多少人,章程有些納悶。錯車而過,又見紙錢飛撒,災區的慘景讓人和空氣逐漸凝重。
進得城中,依然是蕭瑟一片,不復往日光景。兩人直接到了大廣場,卻見廣場上空空蕩蕩,十幾個環衛工人正用水槍沖洗著廣場,散發著濃烈的消毒水味道。
兩人大驚,忙問了其中一個環衛大媽,才知道所有的屍體今天中午剛運去火化了。兩人一對眼,同聲道:「大客車!」那隊大客車就是運送屍體的!
「追」歐陽很果斷,章程不想母親太勞累,把她安頓在大廣場旁邊的一個小賣店裡,兩人趨車飛奔而去。
到了二十公裡外的火葬場,一順溜的大客車停滿了大半邊道路,前面人群擁擠,兩人只好下車跑過去。擠到最里,只聽哭聲一片,安保人員手拉手將情緒激動的人群攔在外面,不時好言勸說。一個高壯的警官,手拿擴音器在喊話;「家屬同志們請安靜,危難時刻大家要以大局為重,為了預防疫情,屍體必須儘快火化,請大家理解、支持。所有的人都不會搞錯,請大家放心。」裡面則是齊齊整整一地的屍體。
周圍的人有的木然、悲傷,有的人哭泣,有的人邊哭邊喊。
「兒啊,媽對不起你啊,我不該摧你那麼早去上學啊……」
「爸,你死的好慘啊!」
「媽,你安心走吧,屋頭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的。」
「幺兒嘞,爸爸把你最喜歡書包拿來了,一哈燒給你。」
「爺爺,爺爺,讓我再看你一眼嘛……」
「閨女,跟我回家吧,大兄弟,求你了,讓我帶我女兒回家吧……」一個中年男人沙啞著哭著,突然給高壯警官跪下了。高壯警官一臉無奈地搖搖頭,「無法,這是規定,所有人都得火化。」
章程一看,竟是趙曉雲的父親,急忙擠過去,不想歐陽比他還急,幾步衝過人群,抓住了中年男人的肩膀把人拎了起來,高聲喝道:「趙叔,雲兒呢?」
趙曉雲父親一看是歐陽,急忙扯住歐陽的胳膊,哭著說:「歐陽,你可來了,我知道你神通大,快想想辦法,我不想雲娃子被燒了啊。」
「好,趙叔你放心!」說完歐陽忙拿出電話就打,這邊人群忽的轟然。「燒了,燒了,開始燒了。」只見濃濃黑煙從高高的煙囪里冒出來,人群頓時哭聲震天,安保手拉手組成的防線搖搖欲墜。
「哦,操!」歐陽怪叫一聲,忙問趙大叔:「雲兒在哪?」
趙曉雲父親手往裡一指,正是最里的方向,有工作人員推著車把人往推車上裝。
高壯警官一看不對,用手指著歐陽喝道:「兄弟,你莫亂來哈,我們在執行公務!」話音剛落,「砰」的一聲,人已經倒飛了出去。
歐陽一個虎撲撞開高壯警官,直衝那方向而去。
「快攔住他!」周圍幾個安保見事不對,急忙奔過來。卻哪裡攔得到歐陽,「砰、砰」幾聲,盡數被撞開,歐陽速度不減,直衝了最里。
高壯警官一陣惱羞,起身掏出一把槍來,打開槍栓就要鳴槍示警。
章程一看不好,這要是開了槍事就大了,再不顧忌其餘,身子一個扭動,高速射了過去。高壯警官只覺眼前一晃,手中頓輕,手槍就到了面前一個中等個子的青年手中,空手舉著,驚駭得失語。
「警官,我們山區有土葬的習慣,大家都是災民,幫個忙!」說完,章程順手將槍倉分離的手槍遞給了對方。
高壯警官回過神來,一把抓過手槍和彈夾,也不言語,大手一揮,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叫道:「維持好秩序,有什麼好亂的!你,你,不要擠!」竟熟視無睹地走開了。
章程心頭暗暗道謝,引著已抱著趙曉雲出來的歐陽和趙二叔,推開混亂的人群,揚長而去。
歐陽表情沉重,抱著曉雲身子微微顫動,已有些崩潰的前兆。
章程沒敢讓歐陽再開車,自己坐上了駕駛位。一聲轟鳴,皮卡帶著一股濃煙跑了。
一路沉默。
章程打開了收音機,裡面放著一首輕柔的歌,歌聲輕渺、哀傷,不知不覺間,發覺有晶瑩漫框而出。後排抱著趙曉雲的歐陽,正將頭挨著心愛女人的髮際,兩眼朦朧,似乎在翻看心中一幕幕,一篇篇的回憶,漸漸不能自已。
紅塵滾滾,一路向北。一朵花就這麼謝了,來不及開放,也來不及謝幕,一切都來不及,生命嘎然而止。那一刻應該是多麼的無助和悲哀。生何其短暫,死何其匆忙,明天我又將怎樣?我又能怎樣?掌握命運的,終歸不會是自己……念及如此,章程鼻子一酸,滿嘴苦澀。
歌聲悠揚,卻讓人情難自禁。
……
昨天今天過去不再回來
紅顏落下色彩變蒼白
從前直到現在愛還在
願去等你漂泊白雲外
痛愛讓人悲哀
在世上命運不能更改
放開不能在相愛
難道這是上天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