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紅思

李老師在星期四回來了，剛出院的她大變了模樣，消瘦了一大截，臉色很不好。万俟靜把手機和檢討一起交給了她，並且告訴了她秦小沫的媽媽阿梅打來電話的事情，她也驚嘆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情，巧得那麼離譜，巧得那麼不可思議。其實李老師不知道，最巧的是，這一堆巧合讓万俟靜與他那天在選修課上偷看的女生相識了。

儘管万俟靜有了喜歡的人，但他依然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在別人眼裡，他還是那個特立獨行的「好學生」，一貫的嚴肅和寡語並沒有因為感情的豐富而得到改善。秦小沫的出現非但沒有對他的學習成績造成不好的影響，似乎還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因為在那之後，万俟靜的成績就再也沒有排在過葛賢月的後面了。霍凡漸漸地也用心起來了，他開始把平時那些胡思亂想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成績的進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秦小沫呢，她對與万俟靜的相識也感到很驚訝。在她那細膩溫婉的小心思里，這種巧識更傾向於緣分。

這天早上，高一六班的教室里一如既往地回蕩著同學們朗讀詩歌的聲音。每個星期二早上的第一節課，班主任張老師都會讓同學們先讀上幾篇課外的詩歌，然後才開始進入正題講課。

在同學們朗讀詩歌的時候，張老師已經在黑板上寫下了今天要講的課的課題。

「今天這課呢，很簡單，這是非常基礎的文言文。初中生都能讀得懂的，所以你們先自己試著看一遍，一會兒我叫人起來翻譯。」張老師的聲音猶如催眠劑一樣在教室里瀰漫開來，有幾個本來就帶著困意的同學現在更加迷糊了。

秦小沫認真地看著課文，那雙靈動的眸子折射出的柔光優雅地在字裡行間穿梭著。這時她桌子上突然被丟過來一個指甲殼大小的紙團，她轉頭一看，隔桌的孫啟正在傻兮兮地沖她笑。一絲厭惡閃過了秦小沫的雙眼，她沒有理會那個小紙團，繼續看起了課文。

孫啟有些懊惱，他熱情的行為從來都被秦小沫冷眼漠視。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應該看完了吧。武德江，你起來翻譯一下第一小段。」

聽到老師沒有叫到自己的名字，心不在焉的孫啟鬆了一口氣。

武德江立刻站了起來，開始磕磕絆絆地翻譯課文。

張老師站在黑板前，跟著武德江的節奏一點點把他翻譯的內容寫出來。

五分鐘過去了，在出了一手心的汗之後，武德江終於將課文的第一小段翻譯完了。

「好，我們來看一下他翻譯得對不對。」

張老師拿起紅色粉筆，開始邊講解邊糾正黑板上的譯文。

全部講解、修改完后，張老師拿起黑板擦想要把剛才的內容擦去，準備找另一個同學翻譯第二段。

黑板擦跟著張老師的手在黑板上劃出了一道道優雅的弧線。在擦第四下的時候，張老師顯然注意到了什麼，她幾乎將手中的黑板擦停了下來，眼睛像生了根似的盯著黑板在看什麼。剛才寫了粉筆字的地方確實被擦去了，但是有些沒有寫過粉筆字的地方卻出現了字跡。一些同學也注意到了這個現象。

秦小沫和孫啟都好奇地看著黑板和張老師，張老師遲疑了一會兒，又開始快速地擦了起來，這次她順著那些莫名其妙的字跡擴大了擦的範圍。底下的同學們此時幾乎都注意到了黑板上的異樣，有的同學甚至小聲地議論了起來。

「這是什麼東西？誰弄的？這是想幹什麼？」張老師邊問邊用力地擦著黑板，話語里已經裹挾了淡淡的火藥味。

全部字跡出來后，全班嘩然一片，這時候犯困的同學比誰都精神。黑板上出現了兩行工整的字：

今天天氣不太好

中午吃飯記得帶傘哦

同學們都不顧老師的存在，高聲討論了起來，幾乎每個同學都在問，誰呀？這是誰對誰說的？有的同學還發出了一些古怪的聲音。

「哦喲，挺會玩兒啊，嗯？」張老師把黑板擦扔在一旁，她皮笑肉不笑地掃視著底下的同學，突然她把教科書重重地砸在了講桌上。全班同學都立馬安靜了下來。大家這才意識到這件事情好像不是那麼好玩兒。

秦小沫看了孫啟一眼，發現對方也在看她。

「誰弄的這是？」張老師嚴厲地問到。

沒有人說話。

秦小沫隱約覺得，這是万俟靜乾的。

「我！是我乾的！」孫啟站了起來，他兩隻手緊張得捏著衣角，臉紅得像個西紅柿似的。

同學們又是一片嘩然，秦小沫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安靜！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因為我……我是寫給班上一個女生看的……」說著孫啟的身體不自覺地朝秦小沫這邊側了側。

秦小沫頓時覺得萬分尷尬，好在老師和同學們並沒有在意孫啟的這個微小動作，他們也沒有察覺到秦小沫有什麼異樣。

教室里徹底炸開了鍋，驚叫聲如同瘟疫一樣在教室里傳播。

張老師的臉色異常難看，她大叫了一聲：「安靜！」

可是有的同學依然停不下來，他們還在興奮地對著孫啟指手畫腳地討論著什麼。

「都給我安靜下來！」張老師這一聲比之前那聲嚴厲了很多。

教室里這才徹底安靜下來。

「孫啟……你……你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一趟，這節課你就站著上吧！」

同學們一個個都像點燃了引線的煙花，哪裡還有心思聽課，張老師也沒有再寫板書，她甚至連黑板都沒再看一眼。

秦小沫覺得很困惑，她不敢相信孫啟會為自己做出這樣的事，她心裡更多的是在想，孫啟說的那個女生一定不是她，而是別人。

過了一會兒，心不在焉的秦小沫好像想到了什麼，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後面，趁著張老師不注意，從書包側面把傘拿了出來。傘的身子才映入她的眼帘，她就看到了想看到的東西：在傘的褶皺里，夾著一張粉紅色小紙條，她的心撲撲跳著，那是她喜歡的顏色，答案在她心中越來越清晰了。

她打開紙條，上面寫著：

中午我在食堂二樓等你。

最讓她欣喜的，是句子後面的那串万俟代碼，她看得懂那是万俟靜的名字，因為他教過她。

秦小沫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往上揚了起來，她差點沒笑出聲。此時她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發燙的臉頰。一份小小的、不能與別人分享的小開心正在侵襲著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讓她坐立不安。

下課後，秦小沫叫住了正準備去辦公室的孫啟，「孫啟，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我知道黑板上那些字不是你寫的。」

「我……」

「不用再說了，謝謝你為了做了那麼多，但是我有喜歡的人了。」

秦小沫最後留給孫啟的那個背影，徹底斬斷了孫啟對她的念戀。

終於到了放早學的時候，秦小沫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因為万俟靜搞的這一出，她今天一個上午的課都沒有好好聽。

在她和万俟靜第一次一起吃飯的那個角落裡，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討論著早上的事情。

「你太壞了，你沒見我們班主任被氣成什麼樣子。」秦小沫樂呵呵地笑著說。

「她被氣成什麼樣我才不想看呢，只要某個人開心就好啦。」

秦小沫傲嬌地瞥了万俟靜一眼，「哎，你是怎麼弄的？那些字，真的好神奇。」

「那些字是我昨晚用不幹膠寫上去的，膠水被我稀釋了很多倍，還加入了酒精。把它均勻地塗在黑板上，然後用手擦一遍，它的表面就會變成細膩的磨砂質感，這樣光線照到黑板上它就不會因為反光被看出來了，再加上它透明無色，又非常薄，不湊近了仔細看是不會被發現的。今天只要老師需要擦板書，在擦去的過程中板擦上的粉末就會被粘在膠水上，這樣板擦一擦字跡就會顯現出來了。我想老師看出了一些端倪，一定會因為好奇接著往下擦的，直到所有內容都被顯現出來。」

秦小沫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用欣賞的眼神看著万俟靜，「你真聰明。」

万俟靜只是笑著。「後來老師是怎麼處理的？」

秦小沫嚴肅了一些，「後來……後來有個人替你背了黑鍋。」

「喜歡你的那個人？」

秦小沫看了看万俟靜，很快又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了，「嗯。」

「哦。」万俟靜回答得乾脆利落。

看著他香香地吃著飯，秦小沫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幾秒鐘，她說：「可是我不喜歡他啊，我都跟他說清楚了，估計以後他不會再纏著我了。」

「巧了，我也不喜歡他。」万俟靜抬起頭笑著看著秦小沫，飯菜把他一邊的臉撐得鼓鼓的。

秦小沫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現在好像一隻倉鼠！」

「倉鼠？！」

「對啊，吃東西時的倉鼠……」

兩個人都傻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万俟靜問秦小沫：「馬上就要期末考了，有把握嗎？」

「要是按平時測驗的成績，應該沒問題，希望題不要太難。你呢？」

「我嘛……我……應該沒問題的。你們的數學大題應該會考一道幾何題吧？」

「嗯，對呀，那是固定的一題，我最不擅長的就是幾何了。」

「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道題。」

「可是你會做……又不能幫到我……」

「不過也是，嗯……其它的題目多爭取一些吧。」

「嗯……你也好好考。」

「嗯。」

……

吃完飯後，万俟靜把秦小沫送到了女生宿舍大門口，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万俟靜站在風中傻傻地笑了起來。

「喲，你對你妹妹倒是挺照顧的呀。」說話的是守門的門衛，就是前回万俟靜騙他說秦小沫是他妹妹的那個門衛。

「你記性挺好的呀。」万俟靜打趣地調侃他。

「開玩笑，記性不好怎麼能在這裡當門衛呢？不瞞你說，這每天進進出出的面孔，我都記得住。」

「哦，挺厲害啊。不過……你怎麼肯定她就是我的妹妹呢？萬一只是我的一個朋友呢？」

門衛傻呵呵地樂了起來：「咳，不會的，我那麼聰明的一個人，絕對不會看錯的。你看你前回來，跑的那叫一個氣喘吁吁，要是不在乎這個妹妹，你跑那麼快乾嘛？還有那擔心的小眼神，哎喲……絕對的親哥啊！今天就見你陪一個女生回宿舍，你說她不是你妹妹能是誰呀？我也沒見過你來找其他女生呀。」

万俟靜傻笑了起來，「呵……呵呵，你是挺聰明的。」

「那可不是嗎？我上學那會兒成績可好了。」

「啊，我先不和你說了，得回宿舍了。以後沒事，我來找你玩兒。」

「可以啊，只要不耽擱你上課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