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惡作劇

接下來的幾天，沒有發生什麼新鮮的事，他們上課的日子還是和往常一樣循規蹈矩的進行著。霍凡並沒有看到万俟靜為新行動做什麼準備，只是見他偶爾跑去高三的那棟教學樓。霍凡十分納悶，為此他時常夜裡難眠——他從小就睡不好覺，睡得很淺，要是心裡裝著什麼事的話，他會徹夜如白晝般清醒。現在正值夏季，夜裡經常會降下雨水，再伴上這下雨聲，霍凡這段時間基本上處於無睡眠狀態。王子坤與羅毅豪比他還激動。

過了一個星期，遲遲不見万俟靜動手的霍凡再也忍不住了，他甚至懷疑万俟靜是不是取消了這次的念頭。其實霍凡嘴上勸說著万俟靜不要做這些事情，他心裡卻是很渴望的。

到了這周的周五，早飯時霍凡問起了万俟靜：「哎，你的計劃……是不是放棄了。」

「什麼計劃？」

聽見万俟靜這麼反問，霍凡很驚訝，同時也很失望。

「上個星期一，你忘了嗎？你說必須去破壞……」

万俟靜揚起眼眉看了他一眼，然後歪嘴一笑，「怎麼可能忘了，我要讓光主任過一個好生日。」

「過生日？！你知道光主任的生日？」

「知道啊，就在下周一，你說是不是太巧了？剛好周一有校會。」万俟靜的眼神時而會變得犀利，那像是一種善良的審視，每當事情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時，他就會露出這種眼神。

「過生日……和破壞草坪有什麼關係？」霍凡很納悶。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好好上課，不要分心。」万俟靜似乎不願意透露過多的內容，「對了，不要告訴王子坤和羅毅豪」。

「他們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他們只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但不知道具體是什麼，關於光主任的生日……別和他們說。」万俟靜真誠地看著霍凡。

霍凡點了點頭，「好吧。」

周末的時光很快又結束了，霍凡按照慣例在星期天下午去找万俟靜，一同去學校。可是多奕可這次卻告訴霍凡，万俟靜中午就已經去學校了。霍凡很困惑，以前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不知道出於一種怎樣的心緒，他也沒有打電話問万俟靜，而是乾脆地坐上了去學校的公交車。

到了寢室里，霍凡發現万俟靜正躺在床上看書。

「万俟靜，怎麼今天不等我就先來了？來那麼早，是有什麼事嗎？」

「我就知道你會埋怨我的，下次一定等你。今天是情況特殊，班主任打電話給我讓我中午就過來學校，這不下個月就到端午節了嗎？（註釋：2014年端午節為6月2日。）有個以端午節為主題的藝術展，班主任想讓我畫兩幅屈原的畫像，中午她帶我去了校展館，給我看了往年參加展覽的一些畫，讓我找找靈感。」

「真的，還有這麼回事兒？你的繪畫天賦終於被她發現了？」

万俟靜從霍凡的語氣里察覺到了一絲稚嫩的怨氣。「我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得知的，反正我是有得忙了。」

「哎，這是好事啊，你能不能多笑笑，別總是那麼嚴肅，從來不見你有多高興。」對於万俟靜，霍凡從來都不會真正地生氣，就算產生了不愉快的情緒，他也能很快讓它消失。

「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万俟靜靠在枕頭上，他的左眼帶著笑意，右眼卻很憂鬱。他把書放到枕邊，然後下了床，那是黑塞的《玻璃球遊戲》。

這時王子坤與羅毅豪也來了，羅毅豪剛進宿舍就提起了万俟靜新計劃的事：「哎，万俟靜，上上個星期你說的那事辦了沒有？」

「什麼事？搞破壞嗎？」

「是啊，怎麼樣了？還是這次你打算放棄了？」

「不會放棄，今天晚上就要行動。」

「今晚？！」霍凡與羅毅豪不禁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

「是啊，今晚。」万俟靜顯得很冷淡。

「你打算怎麼做，需要我們幫忙嗎？」羅毅豪有些激動。

「不用，你們只用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行了。」

「你能行嗎？真的不用幫忙？」王子坤插了一句。

「真的不用，你們就別管了，要是運氣好的話，你們明早就等著看好戲吧。」

聽万俟靜這麼說，大家也不好再說什麼，誰也不知道万俟靜要搞什麼鬼，都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

到了晚上，王子坤與羅毅豪都早早上了床，但万俟靜知道，他們今晚將很難入睡，他知道他們一動不動的時候是在裝睡。霍凡像屁股上長了釘子一樣，坐也坐不住，老是走來走去，時不時看看時間，再看看躺在床上的万俟靜。

万俟靜早已猜透了霍凡的心思，他什麼也不說，靜靜地躺在床上，因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霍凡就會來叫他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到了十一點的時候，霍凡走到了他的床邊，小聲地說：「嘿，万俟靜，你還不行動嗎？」

這時万俟靜聽到了翻身惹得床板咯吱響的聲音。

「嗯？幾點了？」万俟靜故意裝作半夢半醒的樣子。

「已經十一點了。」

「哦，才十一點，再等等……再等等……」說完他又轉身睡了過去。

霍凡十分無奈。

又過了一個小時，霍凡還是沒有睡意，這時候外面開始下起了小雨，這陰雨天氣已經持續了差不多半個月了，每年夏季都會有這麼一段令人心裡發悶的時間，聽到外面下起了雨，霍凡又跑去叫万俟靜了。

「哎，万俟靜，醒醒……醒醒……」

「怎麼了？」

「外面下雨啦，你要是再不行動，待會兒雨下大了，就去不了了。」

「下雨了？唉……下雨了那就不去了，我太困了，你也趕快去睡覺吧。」

万俟靜又聽到了床板的咯吱聲。

霍凡一時疑惑又沮喪，無奈之下只好躺回了床上。那天晚上，整間宿舍里在安安穩穩睡覺的只有万俟靜。

第二天早上，霍凡拖著疲倦的身體無精打采地聽著課，一旁的万俟靜卻神采奕奕。

第三節課結束后，一周一次的校會如期舉行。

還沒到達田徑場，万俟靜和霍凡就聽見前面傳來沸沸揚揚的議論聲，有些同學快步往前跑，急著去湊熱鬧。喧囂的騷動把田徑場變成了馬戲團，似乎裡面正在表演什麼歷史上絕無僅有的精彩雜技。人群里大都是驚呼，甚至有叫喊，捂嘴和捂胸口的動作頻頻交替出現。

當睡眼惺忪的光主任來到田徑場時，他的表情在一秒鐘內變換了十種。整個學校都沸騰了。霍凡走到面前時眼珠子瞪成了銅鈴——整塊田徑場的草坪上，被八個大字佔得滿滿當當：「祝光主任生日快樂」。

這八個大字分兩排，四個字一排，整整齊齊的寫在草坪上，每個字都差不多有二十米長、二十米寬，並且間距勻稱，字體端正。最令人吃驚的是，這八個大字並不是真正「寫」上去的，而是像烙上去的，筆畫出現的地方都被燒焦了，就像誰用了一個巨大的金屬印章燒得滾燙以後蓋在了草坪上。在八個大字的右下方，還有一個署名，但是誰也看不懂，那是一種奇怪的符號，這個署名也是用相同的方法「烙」上去的。

由於田徑場地勢較低，從教學樓那邊過來需要下一大截樓梯，所以站在樓梯口上俯瞰下面，可以把整塊草坪一覽無餘。大家都看得目瞪口呆，各種各樣的躁動聲充斥著整個田徑場，原本用來號召同學們集隊的運動員進行曲也被迫停了下來。

有的同學猜想與昨夜下雨打雷有關；有的同學甚至往靈異的方面去想，說是什麼鬼妖；有的說這是光主任自己的安排；還有的以為是學校給光主任的驚喜；更有甚者認為這是外星人所為。大家都不敢踏上草坪半步，圍在田徑場邊上議論紛紛，不少同學還拿出手機來拍照……霍凡驚訝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回頭看万俟靜，万俟靜只是傻笑了兩聲。

霍凡恍然大悟，他瞪大眼睛看著万俟靜：「這……這不會真是你弄的吧。」激動的他說話都有些結巴。

万俟靜穿過人群，把霍凡帶到靠近署名的那邊，指了指那串奇怪的符號，霍凡感到一陣眩暈。

「萬……万俟代碼……」

万俟靜趕緊用手捂住了霍凡的嘴。

這下霍凡終於確信了，這幅「大作」，絕對是出自万俟靜之手，因為「万俟代碼」就是万俟靜發明的。這種特殊的文字目前只有他和霍凡看得懂。高一的時候，万俟靜為了在上課的時候向霍凡傳達一些只有他們兩人看得懂得信息，發明了這種「代碼」，為的就是對信息進行加密。其實他們兩個曾經在考試的時候用這種代碼傳過答案，好在那些監考老師一次都沒有逮到他們，否則現在万俟靜也不敢名目張膽地在這裡使用這種代碼。

老師們現在都慌了手腳，校長憤怒地和光主任說著什麼，光主任一臉的委屈和鬱悶。万俟靜看到這一幕，心中暢快了許多，他覺得自己替一直以來覺得光主任的規矩不合理的師生，還有修理草坪的工人們出了一口惡氣。

過了一會兒，校長終於發話了，他手持麥克風，站在田徑場旁邊的階梯上，一臉難堪地說：「請各位同學安靜，安靜下來！」迴音徘徊在田徑場上空。

待同學們安靜下來后，他嚴肅地說：「這……這顯然是一個惡作劇，並且是一個十分可惡的惡作劇！我不知道搞惡作劇的這個人……或是這個團隊是怎麼做到的，也不知道他，或者他們是心懷善意還是心存歹念……我實在是無法判斷，按理來說，為學校老師慶祝生日，這是好事，但怎麼能建立在破壞學校公共設施的基礎上呢？！

「剛剛我已經問過光主任，今天……確實是他的生日，但是他並沒有指使任何人來鬧這麼一出，大家也都知道，光主任平時是最愛惜這塊草坪的，他怎麼可能叫人去破壞它？所以這定是他人所為，並且指向很明，就是針對光主任！」校長的語氣突然變得剛硬起來。

「如果現在兇手在場的話，我希望你，或者你們，站出來，學校一定從輕發落，否則，要是被查出來了……等著被開除吧！」聽得出來校長是真的發火了，霍凡嚇得不敢吱聲，恐懼緩衝了他剛才的驚訝之意，他看看万俟靜，万俟靜面無表情，目光犀利，看樣子他並沒有要站出去的意思。

等了十多秒，校長又說話了：「不出來，是吧？」他掃視著遠近不一的學生，自顧自地微微點了點頭，「那就等著被開除吧！今天的校會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取消了！大家都散了吧，回去準備上下一節課，各位老師請跟我一起去會議室。」話音乾脆利落，堅定又充滿力量。

在保安的驅散下，同學們都陸續默默地離開了田徑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