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名師聖手
落江城又被稱之為「亂世繁華之城」,這是從它在江湖上存在開始就有的名號,世人不解魚落江,卻皆知曉落江城。實際上,落江城雖處亂世卻並不混亂,整座城沿著魚落江東西綿延百里有餘,南北兩岸各有建設,只要你跳脫於市井位於高處,就能明了的看清它的格局規劃是秩序井然。南岸多亭台酒樓,煙花柳巷,琴瑟戲曲終日唱響,大至正道,細到三尺之巷,皆可有買賣,所售物質琳琅滿目,光源各國,住戶成分也是紛繁複雜。北岸群聚仙茗洞府,常有各國貴家子弟和軍隊往來,交易之物多奇珍異寶或為世間稀奇神秘之物,至於那些店面背後的主人,多是不清不楚,更易頻繁。江湖上所謂名門正派皆會指派人物來此宣告自家的排面,似乎總得有人到城中駐居就可在世間博得一絲虛名。
可惜的是,落江城的本質就註定的它的邪性,每年總有源源不斷的人不知所蹤,憑空消失,鑒於沒有失蹤之人的遺體真正的大白於天下,所以,此地的居民對那些事件都抱一種任其被時間湮滅的態度。於是,落江城就在這不停的人口消失和源源不絕的人員注入中存在了百年光景。
巫旬紵從未下山過,就是採集藥物也只在山間往來穿行。他每夜坐在雲夢澤的屋頂上看著落江城不夜的燈火,都在想著,十五年前師傅的身影會突然出現,就如當年在夜色中消失一樣。他曾想象過,師傅穿梭在人群中找尋那味「仙藥」的身影,但久而久之,他卻什麼也不想去想了,只是空等此處,無疾而終日。
遠處晨曦漸近,一夜過去,無影踏來月而。待明日元宵佳節一過,便又是一年。
「師傅已下山至今馬上就是十七年,想來是不會在近日回來了,你還是快去用早飯吧。」唐白鷗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到這屋頂上來?」
他轉身看向身後,在一棵千年銀杏光禿禿的枝幹上,唐白鷗翹腿倚坐在那裡,手上拿著他的閩清劍,嘴裡叼著一根細長的參須。
「我這不是已經睡了一覺起來,好心好意叫你別餓著了。再說,那些個傢伙吃東西總是餓鬼搶食般,你若老是這麼慢吞吞的,又得像前幾日一樣只得個冷饅頭啃。」
巫旬紵見他這般「多事」也是好心就站起身,打算聽從他的建議去飯齋,待他走近,餘光被唐白鷗嘴裡叼著的那根參須吸引。
他心底頓生無奈之情,反正那些藥材也是為了給他煉製丹藥用的,被他「拿」去幾根也不妨大礙:「一大早就這麼補小心藥死你,待會兒記得去我那裡拿一粒緩解藥性的丹藥。」
唐白鷗只好從樹上下來,跟在他身後連連示好:「一定一定,聽從大師你的安排!」
他這個師弟,年紀輕輕就已經名滿天下,可惜就是太過一本正經,不然他煉製的那些丹藥要是發散到江湖上兜售,雲夢澤哪裡還是這副深山老林的古剎形象。
「師弟啊,你最近在屋頂上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他兩手外背後一背,走到與巫旬紵並肩。
巫旬紵腳步不停,徑直登上百米階梯,朝陽的微光打到他身上。
「你怎麼會認為師傅那老傢伙回在元宵回來的,可有什麼依據?」
他回到:「師傅離開的時候是元宵。」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他想說」你真是傻」,但話音未落,即被打斷。
「師兄你今日功力見長,可有告訴二師伯?」
「誒?突然扯到這事做什麼?」唐白鷗對他話題的轉變又些不滿:「這何須告知那個老傢伙!反正他除了會大罵一通,然後禁止我在修鍊武功,沒做過什麼好事。況且我也懶得應付他那些徒弟。每次一得知我功夫有所長進,就會像狗皮膏藥似的纏著我比試,你說我打吧,他師傅要不高興,你說我不打吧,那些人又說我小氣。還不如啥也不說!」
邊說邊走,他斜著眼打量著巫旬紵面無表情的臉,末了補了句:「像師弟你那樣,悄悄的把自己的本事修鍊好,不為人所知豈不快哉!」
此話一出,果然奏效,那張淡漠的臉上露出一些慍怒:「那不是一碼事兒!我那是……」
「我知道,你那是人微言輕,無人關注,自己也無心外事,所以突然露一手別人才會感到吃驚。但是說真的,把一個無藥可救半死之人救活,是個人都會吃驚的好吧。」
「……」
巫旬紵一時無話可說。自從真正意義上的結識這個大師兄后,像這麼被說的啞口無言是常有的事。唐白鷗說的那個事不過是他偶然的僥倖罷了。
那個時候他正在山中採集藥材,距離師傅離去已經七年之久,他遵從師囑,在雲夢澤不聲不響的待了近八年,已是總角年華,在幾百人的雲夢澤里,他最不起眼,終日只知道研學書本和上山採藥。說來可笑,以煉丹製藥聞名江湖的雲夢澤,像他這般學習藥理的人屈指可數,大多雲夢澤的弟子都去習武,希望可以以武功名震江湖。所以,他連要用的最基本的藥材都要親自去采。雲夢澤本就地勢偏僻,鮮有人來,四周都是高峰險峻,要想到這裡,對普通人而言分外艱難。所以他並未想到會遇到人。
說來也怪,他尋靈芝不成,倒在山崖之間遇到那個奄奄一息的半死之人。那人歪倒在崖石之間,渾身是血,如果不是滿身的箭矢,僅靠肉眼他幾乎無法辨別出傷口在何處。他是痛恨行軍作戰之人的。不論是哪個國家,什麼理由,他都覺得戰爭是不可理喻的殺戮,不,應該說任何即殺戮,他都認為是不可理喻的。
他內心掙扎了僅僅幾秒,就用最快的速度幫他清理了傷口,然後回到雲夢澤叫來幫手把那個人搬運回去。
接下來了的一個多月,他都親力親為,盡心儘力的用藥去醫救他,換藥餵食從不讓旁人插手,一絲不苟。兩個月後,那個人痊癒,遠離鬼門關,他開始被門人關注。直到被救的人拾起行裝拜別,他開始名聲外出,不到半月,江湖上就開始謠傳,雲夢澤出了一位醫學聖手,竟能令人起死回生。
沒有人知道,他決定醫救那人,不過是為了試藥。是的,他只是為了試藥,外出巡葯的師傅遲遲未歸,他多少了解了此行的難處,那味據說可以救他師兄的仙藥連影子也沒有見著,別說他所學有限,就算是通曉天下醫術,也沒有辦法研製出那種丹藥。既然如此,他打算至少做到保底,至少,要研製出一種能夠在危難關頭保命的丹藥,這種丹藥,不能救人性命,只能延續命息。他想著,這樣的話,即便師傅不能儘早歸來,他也可以讓那個師兄儘可能的活到那一天。
「多謝救命之恩,他日定會捨命相報!」
「你若如此,我救你又有何意義?命是你的,你不該死也是你的命。」
他的面前站著那個收拾好行裝,意氣風發的人,他不過雙十年華,發冠高束,著裝威風。只不過他再也能像之前那般去冷漠的對待他了,因為他突然有那麼一點理解,不是理解戰爭,而是理解眼前的這個人,為何寧死也要放棄至少安逸穩定的閨閣生活去血肉橫飛的沙場廝殺。
「你走吧。你該知道,我的葯其實並不能救你性命。」
面前的人微微的點了點頭,旋即說道:「請成全我!不需要太久,二十年!我若能再活二十年就可以了!你說不死也是我的命,那麼至少讓我再活二十年!」
「人與天爭死生,只會是輸。」
「我當然明白!但是我只要二十年!請你成全。」
那個人由於情緒激動,滿臉通紅。他的語氣透露著看到結局的無奈,卻依舊充滿了堅定。一時之間他放佛看到了那個可笑的自己,不也是這般做著徒勞的事?
他最終還是妥協了。他交給她一瓶丹藥,總共二十顆,一顆可在正常的情況下維續一年的命時。
她笑著接過藥瓶,滿臉都是喜悅和感激。
可是他卻笑不出來,他知道她活著,又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多謝,再見!」她把丹藥放進衣袖中的錦囊,拱手告辭。
而他站在葯爐邊,目送那個身影,潛道:「不見。」
沒有人知道個中原委,他們只看到,無名小輩巫旬紵撿了個半死之人,然後救活了他,而那個被救之人兩個月不到就生龍活虎的揚長而去。先是雲夢澤們人互相談論,後來有人把事傳播到山下,漸漸被人所知。其實他就的那個人回到自己的地方定會令人喧嘩,那麼就算她閉口保密,也會引起無數的猜測。他知道的,世上的事,總是雁過留痕。
江湖上,他名聲大噪,那年他十四歲,終於見到了那個活在大家口口相傳中的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