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正門塔勢
從巫旬紵少年時名響江湖以來,不只從何處就開始流傳「松玉血蛤,救命一刻」的說法。
但其實,那救人一命的丹藥並非是此言所指,而他所研製成的**丹只有活血化瘀之效,體魄無礙的人服用並沒有任何作用,甚至連基本的保健養生之用也不具有。
成長至今所司空見慣的,使他看到世人的慾念。他常常產生自我懷疑,到底自己為什麼要學這懸壺濟世的本領,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或許唐門毒理才是適合這世道的。
但這種想法,只要他一見到唐白鷗聚會煙消雲散,瞬間拋之腦後。
倒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唐白鷗的存在會提醒他所學為何用。他學習醫理,煉製丹藥,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實現對師傅玉真子的承諾,而唐白鷗就是那個承諾。
巫旬紵步履飛快的走在雲夢澤的各個別院之間,他身上現在懷揣的就是**丹,那個人人都想要,要了不嫌多的奇葯。
他不能什麼人都找,他在隱蔽處觀察,然後選出一些身體素質較差的同門,跟著他到個無人的角落在出現提出自己的要求,以此作為交換。而那個要求很簡單,就是讓他們找機會給唐白鷗送點吃食。
這是個看起來無關痛癢的要求,至少對於長風的弟子來說,隨便扔給石室中的唐白鷗一個饅頭是個舉手之勞的事。但是也不是誰都可以做到的。因為長風絕對不可能派一個身體和功夫都欠佳的人去看守,所以,巫旬紵尋了好幾個人都沒有結果。
夜色降臨,朝陽又起。
他又尋了一天,眼見黃昏再次降臨,唐白鷗無論是昏迷還是清醒都已近兩日滴水未進。
巫旬紵拖著沮喪的心情回到自己的住處,外面院子里的的藥草他也忘記了收進來,晾了一天又被山裡的霧氣所浸濕。待他反應過來要出去收葯又只好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回到屋裡。
「師弟為何連連嘆息不止啊?莫不是有什麼煩惱?」
背後一個聲音響起,巫旬紵轉身一看,來者是昨日早膳出頭呵斥的二師伯的大弟子陳銃。他不顧巫旬紵是否願意,徑直邁開步子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他走到巫旬紵面前三尺之地,及其不見外的甩袖坐在了椅子上。
「你這住處好生冷清,莫不是素日里無人來往,連茶水禮節都不知道了?」
巫旬紵見他一臉的不客氣,本來心情十分不好,語氣便沒給他好受。
「師兄找我何事?若只是過來閑坐,恕師弟我還要忙於學習藥理,沒空閑招待。」
陳銃本來就不是來閑聊家常的,他直接說道:「聽聞師弟最近有事相求,我倒是可以送個順水人情給你,只是不知師弟作何報答?」
「你既然來了,又何必明知故問。」巫旬紵最是厭惡這一套惺惺作態。
「不過,我有些不敢確定的是,幫助同門之情是可以理解,不過,你真的只是想送點吃得這麼簡單?」
陳銃也不是無腦之輩,他今日晚膳後路過練功場的時候,聽見兩個輪到今日打掃師弟在小聲談論什麼,眉眼之間滿是愉悅之情。他便走近直接質問,方才得知,原來巫旬紵為了給唐白鷗送上一餐半飯的,竟然用自己辛苦煉製的名葯做交換。他當即痛罵的那兩個人,指責其不該因為一點利益就違背師命。
雖然表面如此,其實他心裡另有打算,連那些幫不上忙的人他巫旬紵都願意贈葯一顆以作保密的交換,那他這個負責看守唐白鷗的人,自是可以有不少好處,哪怕最後自己並沒有答應他的請求,也會得到一顆**丹。不論怎麼算都不虧,所以他趁著用飯後的這一空閑,去石室之前來找到巫旬紵。
不管陳銃如何盤算,巫旬紵自是知道他心裡不懷好意。不過,只要他願意做這件事,他願意將要相贈。
「我自然是念及同門之情,畢竟他是我的大師兄,就算他犯了門規,誤入歧途,從此與我雲夢澤人陌路不相識,本著學了一輩子的懸壺濟世,我也該保證他有一餐飯食,也算對得起雲遊的師傅了。」巫旬紵淡然道:「如果你能幫我,我這一整瓶的**丹甘願奉上。」
提到**丹,陳銃不再故作淡定,他沒想到巫旬紵願意將一整瓶都給他,一時間內心難掩激動。
「小師弟別這般見外!」他矯情的說道:「怎麼說你們跟我雖不是同一個師傅教導長大的,但也是同屬雲夢澤,相互之間無需見外,我自是願意幫你的。」
他說著,從剛才一直坐著的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巫旬紵跟前,湊近了說:「你說,要我怎麼做?就直送個飯還是可以,多餘的嘛......」
他本想說「多餘的忙也是可以商量的」,但話未出口,就被巫旬紵的聲音打斷。
「只要能給唐白鷗一些殘羹冷炙便可,若有一杯熱水,我更是感激。」
陳銃心裡本打算多用些人情換點好東西,可惜,巫旬紵並沒有那個意思。
「你放心!我準保他餓不死。」
「那就多謝了。」
巫旬紵將懷中還來不及放下的**丹拿出來,絲毫沒有不舍的全部遞給陳銃。
陳銃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放進自己貼身的內衣口袋裡,心裡歡天喜地的推門離去了。
巫旬紵看著他那副洋洋得意的背影遠去,上前關上了大門,走到桌案便,燒水沏了一壺藥茶,愜意的喝了起來。
他終於做了目前能做的。接下來,只需要等待無修師伯歸來即可。
常年對唐白鷗的研究,巫旬紵雖然依舊對他那個怪病毫無頭緒,但對他基本的身體狀況確實是瞭若指掌。
昨日見他瞬間倒下,不知是何緣故,來不及查看就被拖走,他作為他的師弟,身份特殊,肯定是沒有辦法靠近,不如說,最好不要靠近。
唐白鷗自小身體異常,骨骼奇異,對什麼東西都學得很快,特別是武功心法之類。只是也因此他的五行內臟卻要比常人承受而更多的消耗,常人只需一層消耗學習同樣的東西,他卻需要兩層甚至三層以上,雖然效率更好,功力也更深厚,但是卻在漸漸的加速他的衰老。所以,巫旬紵清楚,雖然他現在正值而立之年,但五臟卻是近四十的人,他的功夫也相對的比同齡的人對了那麼多年的功力。
這就是唐白鷗為何武功超常的原因,至少目前巫旬紵猜測是這樣的。
這樣的一具常人的肉體,承載著負重過度的功力消耗,若是連飯食不能正常供給,不用幾天就回筋疲力盡。那些功夫高手向來不怕食不果腹,承受住長時間的飢餓,是因為運用了功力來運行自身的機能。但唐白鷗若是強行用功力抵擋飢餓,只能是百害無一利。
巫旬紵為了避免唐白鷗醒來運用內功去去除身體本能的飢餓感,所以必須找人給他送吃的。
此外,若唐白鷗醒來並無大礙,這麼做有利於他保持體力,萬一有什麼他也有自保的能力。
巫旬紵無奈,自己不會武功,能做到的也就只有這些。
一壺藥茶空望月,看來不論這茶多的好也不如一壺烈酒來的痛快,他便熄燈和衣而睡。
時間難有人可以坦白的稱自己是不孤獨的,更不會有誰敢說自己無欲無求。即使是師傅和無修師伯,怕也是不敢輕易給自己下這般定義。
巫旬紵向來無欲,但他卻有一求。
找到陳銃解決了那件事後,他便沒有出過自己的住處。就連飯食也是隨意小灶做幾個野菜就著白飯下肚。像往日一樣,他沉思於唐白鷗的怪病而不停地翻閱各類古籍,可惜的是,縱使翻遍了雲夢澤的所有書籍,甚至包括那些與醫理毫無關係的雜書他也看的滾瓜爛熟。依舊沒有找到一絲解法。
三日之期已到,早晨熬了一整夜他正準備簡單的在卧榻上小作休息,卻被一個平日里跟唐白鷗走得比較近的伙夫告知,所有人都已在正門塔那邊會聚,三師伯無修已經歸來,那件事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連忙束好發冠,朝產那邊趕去,連房間的門也來不及關。
正門塔位於雲夢澤正北方位,距離他的位置慢走的話要半柱香的功夫。巫旬紵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等他到了那裡,早已被人群擋住了去路,他奮力的儘可能的往前面擠,他一定要親眼看見師伯的決定,以及他最擔憂的,唐白鷗的狀況如何。
好不容易終於來到了人群前面,看到了唐白鷗,只見他昂首站立,髮絲有些凌亂,最愛的那身長袍也沾上了些泥土。但他站在正門塔前方,依舊傲氣凌然,眼神里滿是不屈不從,任憑寒風吹得面色冷白。而他面前十步之處,長風和無修兩位雲夢澤的長者也迎風站立,與他自然形成對勢。
「唐白鷗,三日之前,你盜取本門聖葯一事,是否屬實?我雲遊下世,對此事不甚明了,你可以好好講來。」
無修左手拿著他的白玉劍,右手直指前方那個桀驁的人。
「無修老頭,我若說沒有此事,豈不敗了長風師伯的興緻?用不著廢話,你們儘管來吧!」
巫旬紵見他一副「鬥雞」狀,也不好好解釋一番,心下開始著急,他為何連無修都不相信呢?很明顯無修師伯在給他澄清的機會啊。
「看見了吧!無修,這個唐白鷗不僅目無尊長,對所犯之行絲毫沒有悔悟之心。今日若是不好好懲治,怕是今後難以給門人立下警示!」長風義正言辭的對身旁的無修說道,眼睛看著一副不屑的唐白鷗,氣不打一處來。
「你何必著急下定論,畢竟這唐白鷗行事不拘一格,性格乖張是大家早就知曉的,這都怪師兄這麼多年下山一來音訊全無,疏於管教。我們兩個也沒好好盡到做師伯的責任,如今他犯事你我也有責任。」無修悠悠道,看起來並不急於將他懲辦:「況且你又不願意交出那個自稱『親眼所見』之人,我們只有問個清楚明白,這樣才會真正的使大家心服口服。下面門人之中你的弟子居多,你總不想在自個兒弟子面前落個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罰人的形象吧!」
然後他又對唐白鷗說道:「既然你這麼說,我倒想知道,若你盜葯,所為何用?」
唐白鷗鄙視的環顧了眾人,甚是張狂的說道:「我的功夫如此,自是為了練功所用。」
「哦?那依你所言,你的功夫必定大有長進了?」
「......」唐白鷗不言,他心裡頓時愣了一下,因為他的功夫卻是在近日大有所進。
人群中的巫旬紵聞言,當即想到前幾日他也察覺到唐白鷗的功夫又有了長進的事,頓時不知如何是好。若此時試探他的功夫,豈不正好坐實了他偷吃丹藥的事。
果然,二師伯再次開口了。
「既然你以丹藥助長功力,又自以為功夫無人能敵,自然可使人與你比一場。我聽聞我的弟子承運曾在十日之前與你比武一場,那時候你的功夫雖比他的強許多,但並不至於讓他無還手之力。現在我派他與你再比試一場,定會拼盡全力,若你依舊不能讓他毫無還手之力,便可證明你的功力並無所長,那麼自然你便是沒有私自服用聖葯。」長風說道:「怎麼樣?」
「你覺得呢?無修。」
無修沒有回答。
「好!」
唐白鷗已經做好比試的準備,他朝長風喊:「來吧!」
於是,長風的二徒弟季承運走上前來,他對著唐白鷗做了個「承讓」的手勢,便即刻拔劍攻擊,絲毫不給對方反應。
巫旬紵見他招招直指唐白鷗的身體要害,招式轉化十分迅速,可謂是真正的拼盡全力。好在唐白鷗,及時反應過來,都躲了過去,但是卻不似以往那般敏捷。幾個回合下來,他已經有些吃力。
在場的人雅雀無聲,都緊張的看著這場比試。這是雲夢澤的高手對決,那個叫季承運的,是長風最為得意的一個弟子,雖說功夫不及唐白鷗,但武學天賦甚高,非常熱衷於找唐白鷗比劃,而每每與他比試過後,功力總有很大的長進。
二人你前我后,你刺我躲的進行著,巫旬紵注視著唐白鷗,他觀察著他們細微的氣色變化,發現每當唐白鷗躲閃的時候,臉色都會微微泛青,有刻意隱忍的跡象,而季承運則是相反,每當他竭力攻擊對方,雙眼及太陽穴處便呈現赤紅,巫旬紵立刻判斷他有輕微的走火入魔,但看他招式分明,攻擊得很有理性,說明還沒有到不可控的程度。而且他的功夫何時進步如此飛速了?
「二師兄的功夫看來真是厲害啊!果然跟唐白鷗比試有益於提升自己。」
「我看有些奇怪,二師兄再怎麼厲害也不至於連唐白鷗都躲著他吧!我上次見過他們比試,唐白鷗明顯功夫高明得多。」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這些人光是看表面的招式,便可知其中的不合理之處,沒道理那兩個師伯看不出來。巫旬紵想,莫不是他們心知肚明。
他心下思考其中的詭異,人群開始突然躁動甚至有人尖叫起來。
他回過神,之見唐白鷗突然之間變換的方式,開始不停地反擊。
他先是施展自己那無人可比的輕功,迅速來到了季承運的背後,然後直接朝著對方的右肩砍了下去,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那種自控力。接著,未等他回神閃躲,他又使出了一招無人見過的招式。只見他再次迅速移動,踩在季承運剛才被砍過的肩膀上一踏,來到了他的頭頂上方!在那一招式使出的同時,只見他手中的長劍開始飛快的在他手中呈圓形揮舞,動作之快,瞬間便出現千萬道劍影,劍氣在他手上快速形成,連周遭的空氣都開始涌動,產生一股強流。他飛快的揮著長劍,突然停頓,劍氣正強之時朝著下方的對手砍去!
「師兄!」巫旬紵不禁大聲喊道。
說時遲那時快,無修大聲喝止道:「停手!」
他和長風都迅速出手阻止,巫旬紵只見無修幾乎是瞬間來到唐白鷗身側,動作極其快速的將他手中的長劍打落,並了且與對擊了一掌。唐白鷗內力不及,被震出十幾米遠,摔落在正門塔塔基不遠處的青石地上。
而長風接過受傷的心愛的弟子,即刻旋地而坐,以內力為他疏通血脈以正體內混亂的真氣。
片刻之後,他躍地而起,使出輕功三步做兩的來到唐白鷗面前。
「大膽唐白鷗!不僅盜取聖葯,盡然偷學本門上乘武學正宗!」說著就要出掌擊打他的兩肋之間。
無修見狀,出手制止,推開了他的掌力。
「無修!」
「師兄且慢!」無修喊道。
「還有什麼可說的!如此功力除了服用丹藥怎可達到?何況他剛才使出的.....」
「我知道!」
無修對此一時之間也有些難以理解,他不知道為何唐白鳳會使出玉真子的功夫,而且還是玉真子不曾輕易使出的。這功夫之所以不被傳授與人,並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此武功有多處劍式還未參破,輕易修習,危害極大。
「但是,你的愛徒,敢說也是清白的?」
長風一時語噎,他的確為了讓季承運能夠與唐白鷗一較高下,給他服用了丹藥,但那丹藥用量他把握得很好,只作短時間的使功力暴漲,還不至於使人喪失自己。
「哼!你自己看著辦吧!」長風憤然拂袖離去,他的弟子也都跟在他身後,幫扶著把受傷的季承運帶走。
無修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緩緩舒了口氣,圍觀人群漸漸散去,他回過頭正要詢問唐白鷗那招劍式的事,剛才還躺坐在地上得唐白鷗早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