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豆萁燼火
月色朦朧,寒樹蕭蕭無影從。
「盜葯事件」已成過去。多日來,雲夢澤陷入一片死寂,彷彿人人都跟往常沒什麼不同,只是這表面上的沉寂寧靜之下,種種跡象都顯示出了它從前的安寧已經消失無影。
不似以前,一日三餐時的飯齋總有些閑談胡扯,現在的情況是,閑言碎語也了無蹤跡。
唐白鷗突然消失不見,多日不曾現身,他和季承運都受了傷,但兩個人都昨日不曾出現在大家的視野中。後者自是被他的師傅長風帶到山中閉關療傷,而唐白鷗的失蹤卻無人問津。甚至,對於到底拿他如何,雲夢澤的兩位長者也沒有明確的指令。長風自顧不暇,一心只想趕快治好自己的愛徒,他甚至不惜屈尊,叫巫旬紵前去診視過一次,得知雖身受重傷但還未傷及性命后,就不再光顧巫旬紵的葯廬,自己親自每日輸入內力來幫助季承運恢復。
而無修與以往沒有不同,依舊是整個日在雲夢澤瞎逛醉飲,彷彿幾日前的那件事他並沒有參與般。
巫旬紵連續好幾夜在此和飲酒觀月,看起來依舊是逍遙自在的重複一直以來的習慣。他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樣子,使得雲夢澤上下,包括那些打雜的人都覺得他是個冷麵無情的人,畢竟是同一個師傅的師兄弟,但他卻不聞不問,還夜夜笙簫酒月。
期間,某次再去飯齋的路上偶遇陳銃,連他都跑來義正言辭的指責他冷漠無情。而實際上是,他才不是為了什麼道義,而是唐白鷗失蹤的第二天,一大早,陳銃就跑到巫旬紵那裡,自作聰明的想做一番交易。
他對巫旬紵說:「巫師弟,你的師兄此時在何處你可知曉?」
巫旬紵本以為他是為了自己的師弟來興師問罪來了,便留了個心眼兒:「不知。」
然後他就看見陳銃嘴角上揚眉飛色舞的說辭。
「若是你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也知道,我的家族雖然是干走鏢這一行當,但在江湖之上也還算有點名聲,每月家裡會派人來此看望我,若你想大廳一番唐白鷗的下落,我倒是有法子。」
「哦?你有何辦法?」
「若是師弟你能幫我一個忙,作為禮尚往來,我便會讓人在江湖上打聽一番,想必,憑著人際的往來,你師兄的消息不日便可有結果。」
巫旬紵當然是得知此事的唐白鷗身在何處,而陳銃所言也確實是可行之計。他想,以他的平日里的為人行事,充其量是沖著自己的丹藥而來,便試著談了一番。
「不知你要我如何幫你?」
陳銃一看他有了興趣,趕緊和巫旬紵縮小了距離,小聲在他耳邊說道:「實不相瞞,我師父長風其實是派我來尋你去給我二師弟查看傷勢。他作夜已經用內力為他療傷,但是已過一夜師弟還未醒來,師傅摸不準兒是何緣由不敢輕易用藥......」
原來是為此事而來。巫旬紵心想,說道:「這事兒是我理所應當,你和二師伯不必比這般客氣,我馬上就隨你前去。」
他正要動身,陳銃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說道:「前去診視自是必然的,但我所託之事並非如此。」
巫旬紵有些疑惑的看著陳銃,只見他眼裡閃過一絲凶光。
「我是要你誤診!」
「誤診?」
「是,只要你往偏道上診治。」
「你可知,如此一來,你師弟便更加難以恢復?」
陳銃放開他的手臂,轉生笑著說道:「說告訴你我想要季承運恢復如初的?我心裡恨不得他死!」
巫旬紵不知到底何事使得他如此痛恨季承運,但他是不會使用自己所學害人的,他說到:「你如此恨他,大可不必找我也有許多機會治他於死地,何必多此一舉,你難道不知道,這種事情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威脅?你就不怕我說與你師傅知道?」
「你?哈哈哈哈,」陳銃聽了特的話反而笑得更大聲:「你在雲夢澤是怎樣的難道不自知?長風怎麼會相信唐白鷗的師弟?何況我師父向來十分器重我,你覺得他會理會一個外人的話?」
他斜著眼看了一眼巫旬紵:「如果你敢說出去,自是不會有好果子給你吃。」
巫旬紵見他威脅自己,說道:「我本以為你只是想以我師兄的事換取丹藥,不曾想你有如此打算。實話告訴你,我是不會以我所學害人性命的!我自會聽從二師伯的傳訊前去為你師弟診治,但你的要求恕難從命。」
他奉勸到:「你師弟之與你,是未曾有過異心,你又何苦害他性命。今日之事就當我不曾聽說,我們走吧!」
長風那邊也是有許多丹藥,他不用準備什麼,說完這番話就自顧的前往山上的用來閉關的小築。陳銃見狀,趕緊跟了上去,追上巫旬紵,阻擋了他去路。
「那是個害得唐白鷗也深受重傷的人,你跟你師兄感情那麼好,怎麼能救一個『敵人』!」陳銃不死心的說道:「何況,你不想知道唐白鷗的下落了?」
見他還不放棄,巫旬紵看著他臉上著急的神色,說:「我與唐白鷗,雖是師兄弟,但卻並不如你所想的那般要好,我們來往,不過是因為師父玉真子坐下弟子人稀罷了。至於你所說的行蹤消息,也只是個可能性的事情,不一定你所說的方法就有結果。而我又為何要為了一個不是百分百有益的交易去毀了自己的江湖名譽呢?這可不值得呀!」
他這麼說不過是想讓陳銃誤以為他和唐白鷗的關係不過泛泛,如今自己在江湖早有盛名,並不會為了他就不顧自身的利益。陳銃之所以來找他做這番交易,不外乎是之前送飯的事令他看出了他和唐白鷗之間的情義,他押這種感情籌碼,料定了他會為此答應他的提議。
巫旬紵想,或許這樣讓陳銃知道自己不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他便不會再來糾纏自己。因為這樣一來便已經沒有足夠的籌碼來支撐他的這麼做信心。
果然,陳銃聽他這麼一說,態度有些動搖了。
「原來你巫旬紵也不過是個貪圖名利之人。」他說,語氣中帶著蔑視。
「世上誰人不想名利的?我巫旬紵也不過是個紅塵俗人。」
陳銃見他一副藏不住「貪婪」的表情,忍不住鄙夷道:「看來江湖之中的人都瞎了眼,所謂的『名醫聖手』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你這樣子,不知一向淡泊名益的大師伯見了作何感想。我是他的話,想來回後悔當初救你一命吧。」
聽他提到了自己的師傅玉真子,巫旬紵心裡情緒波動,但他還是抑制住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又何必裝作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你不剛才還想讓我陷害你師弟?」
被他這麼一嗆,陳銃一時失語。
「你!」
「我看我們都一樣,還是快去你師父長風那裡吧,免得到時候他等的著急,心裡責怪你動作太慢,誤了時辰。」
巫旬紵伸手輕輕推開擋住路的陳銃,繼續朝前走去。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他們就來到了那個小築。這裡四面環山,山壁上或有幾株蒼松翠柏,崖壁環繞的中間一波碧潭,翠綠深不可測,在潭水中間便是雲夢澤長風的閉關之所,通往此處的唯一一條道路便是巫旬紵他們腳下的小道。
小道延伸至潭水邊緣便沒有去路,一路上陳銃也都沒有言語,此時他也不言不語的,沒有等巫旬紵準備,縱身輕輕一躍,腳踩潭水,輕易就越水到了小築。
巫旬紵看見他到了小築便直接推門而去,沒有等自己的意思,衣袖一撫,使出輕功過去。
他的輕功還是唐白鷗所教,自然不凡,雙腳所落只有兩處,腳尖觸碰的地方,泛起輕漪,連潭裡的游魚都不曾受到驚擾,依然悠哉的戲水。
「弟子巫旬紵,應師伯之命前來。」他站在門外說道。
「進來。」
長風的聲音宏厚有力,看來即便他作夜消耗內力為徒弟療傷,也絲毫不能有所損耗。
巫旬紵輕輕推門而入,門內的布置簡單明了,除了一些簡單的竹桌竹椅和茶具,沒有多餘的東西,只在開窗的一面掛有一副寫意的竹石圖,視野很是寬闊。
長風的聲音從裡屋傳來:「你直接進來吧。」
巫旬紵進入卧房,對長風做了一個恭敬的拱手。他看見了站在床榻邊的陳銃,他也正看著自己,眼裡有意思警惕和威脅之意,想來還是擔心他把之前發生的事說出來。
他沒有理會,徑直來到躺在上面的季承運身旁,伸手搭脈,隨即便對長風說道:「二師伯作夜想必已經為師兄遼過傷,已無大礙,只需服藥靜養一些時日便可痊癒。」
「那為何他遲遲不醒?」
這個結果長風看來早就知道,他只是不清楚為什麼季承運不能蘇醒過來的原因。
巫旬紵剛才一診脈,就知道季承運體內除了有一股不屬於自己的真氣外,他自身的血氣是混亂的,加之之前看他與唐白鷗比武的情形,便知道是藥性作祟。雖說不至於到嚴重的地步,但要恢復正常,還要費些時日和彈藥的調理。
他當然不會直接指出是因為他服用其他藥物所致,這不就直接說他們比武之前吃藥嗎?
「師兄的武力雖一直很強,但之前一戰,關鍵之時突然心悸,加之被對手劍氣所震,若要蘇醒,還需待幾日。」
唐白鷗使的那招劍式他是從未見過,當日兩位師伯的對話,在場的人很多人都聽見了,巫旬紵據此推測,那是一招大家都不怎麼清楚的招式,所以便藉機說是唐白鷗所用的那一招功夫所致,也不會引起他的懷疑。
果然,他看對方聽了他的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無大礙就好。」長風說道,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巫旬紵,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你送你師弟回去吧。」對一旁的陳銃吩咐道。
「是,師傅。」陳銃應道,有些誇張的說:「師弟沒事真是太好了師傅!」
「嗯。」長風點了點頭,說:「這幾日我還需照料你師弟,雲夢澤那邊你有事就找你無修師伯。」
陳銃對著他的師傅拜了一拜,就對巫旬紵說:「巫師弟,我們走吧。」
彷彿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
巫旬紵拜別了他這個二師,隨著陳銃離開了這個寒意滲人的深潭。
回到雲夢澤,陳銃對他說到:「算你識相。」
巫旬紵深知其意,說道:「還望師兄你不負師伯所託,這幾日,想必是不會有時間來我那個破葯廬了。」
「誰用空去你那兒!」陳銃不屑的說道:「我師弟道是無礙了,你還是好好想想你那個大師兄拖著重傷在何處遭罪吧!哈哈哈哈......」
看他揚長而去,巫旬紵只輕輕道:「真是個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