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亡」者歸來(下)
眾人介紹完畢,依次分主賓入座。
今天的主食是牛排,再搭配鵝肝醬和羅宋湯,頂級的食材,一流的廚藝,很有種「朱門酒肉臭」的感覺。
思源第一次吃西餐,見到這些盤子、叉子,自是十分好奇。丫鬟端上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個做工考究的陶瓷碗。思源見別人端起碗,她也依樣畫葫蘆,心想:這難道就是羅宋湯?既沒有蔥花,也沒有香菜,看起來就只是一碗清水而已,這有錢人的口味還真是奇怪!
她端起碗,細細品嘗了一口,唇齒間彷彿有一絲淡淡的鹹味兒,就像是海水一樣。她又嘗了幾口,除了鹹味兒,依舊沒有品出這羅宋湯有什麼奇特之處。
如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思源不解,抬起頭,發現眾人或驚愕,或忍俊的看著她。天楊俯首向她低語,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根本不是羅宋湯,只是一碗漱口水而已。
她羞紅了臉,恨不得一頭鑽到桌子底下。明少於她是神一般存在的男子,而她竟然在男神面前做出這種啼笑皆非的事情,真是顏面盡失,無地自容。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明少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陳小姐曾救天楊於危難,既是天楊的貴人,那也就是我『如澤軒』的座上賓。」這時,鮮嫩的牛排依次上桌,色香味俱全的等待著客人們大快朵頤。
如澤軒,是了,連別墅也要以兩人的名字命名,由此可見,明少對顏小姐的感情非旁人所能企及。
「陳小姐!」明少指著牛排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陳小姐是貴客,您先請!」眀明吃的是西餐,卻又要講究中式禮儀。她推託不得,只得硬著頭皮,拿起叉子叉起整塊牛排咬了一口。就這一口,讓她的顏面再次消失殆盡。如玉摒棄了一貫優雅的姿態,毫無顧忌的大笑了出來。餘下眾人也是忍俊不禁,難掩笑意。
「對不起,失陪一下!」思源倉惶的站了起來,一腳深一腳淺的跑了出去。
別墅外,夜涼如水,月朗星稀。音樂噴泉還是那樣的悠揚與澎湃,只是思源已沒有初見時的欣喜。這個宴會讓她清楚的認識到自己與上流社會是多麼的格格不入。麻雀就是麻雀,永遠也不可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一個淳厚的男聲很豪邁的說:「江湖兒女就應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們是中國人,又何必在意西方的禮儀呢?」
她回頭,看到的是陰魂不散的沈凌風。她冷冷地問:「沈先生是來看我的笑話嗎?」
「什麼叫笑話?外國人不會用筷子,我們用不慣他們的刀叉,這只是中西文化差異,何來笑話之說?」
思源聽他說的在理,想起以往種種,心中萬分羞愧。她訕訕地說:「沈先生,其實我應該謝謝你,哦,不對,是應該說聲對不起……」
凌風調侃,「到底是謝謝還是對不起?」
「那天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根本沒有辦法全身而退,可我還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了你一拳,所以既要說謝謝又要說對不起!」
「陳小姐說笑了,以你的身手……」他自覺失言,煞住了話頭,「我是說你的力道可真大!」
一個女孩子被說成力大無比,不見得是一件好事,但思源喜歡,她有時候很痛恨自己身為女子,如果被人認為孔武有力,她反倒莫名的歡喜。
「不介意抽根煙吧?」凌風嘴上這麼問,手上卻麻利的點起一根,含在嘴裡噴雲吐霧。煙火一明一暗,就像閃過天際的流星。他忽然湊過來,朝思源臉上吐出幾個煙圈,然後看她嫌惡的揮手,邪魅一笑。
一股古龍水夾雜著煙草的味道迎面撲來,這熟悉的味道,這曖昧的氛圍,彷彿一夕之間回到數天前的那個晚上。
「這個味道?」思源忍不住問道。
凌風看了看手裡的香煙,又抬起胳膊左聞一下,右聞一下,「哦?!」他瞭然於心的說:「你是說古龍香水的味道,明少送的,我不過是隨他們附庸風雅罷了!」
提起明少,思源覺得這不失為一個了解明少的好機會,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和明少看起來關係很不錯?」
「還可以吧!」他輕描淡寫的回答。
「那他的祖籍是梧塘嗎?他和顏小姐訂婚了嗎?」
「這個不太清楚。」他閃爍其詞,不情不願的說著。
這時,有老媽子過來請他們二人回席,思源只得「欲語還休」,兩人一前一後回到正廳。經過一段時間的冷卻,剛剛的小插曲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思源歉意的說:「很抱歉,讓大家久等了!」天楊幫她拉開椅子,又細心的將她盤子里的牛排切成了一塊一塊的。
明少好整以暇的說:「看來,凌風和陳小姐相談甚歡。」
凌風聳聳肩,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還可以吧,只是就陳小姐未來的去向發表了點意見而已。」
「未來的去向?」明少意味深長的說:「那自然是天楊的事情嘛!」說著,目光轉向天楊,丟給他一抹戲謔,「是不是啊?天楊兄?」
天楊還未作答,思源便著急忙慌的說道:「不能再叨擾楚先生了,等傷好后我是要離開的,我準備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我尊重陳小姐的選擇。」天楊正色庄容的說,「如果想找工作的話,不妨考慮一下我名下的碼頭,紗廠,一個女孩子獨身在外總是會有諸多危險,在我手下還可以照拂一二。」
「如果陳小姐不嫌棄,也可以來我們會社,我會替楚君好好照顧陳小姐的!」伊藤看似誠心誠意的說。
明少隨手撕下一張便簽,拿起筆,「唰唰唰」,有如行雲流水,兩行字跡一氣呵成。「陳小姐,這是我的聯繫方式,明氏企業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思源接過便簽,看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不禁「咦」了一聲,這明少的字跡竟然和佚名先生的留言大相徑庭。
「陳小姐,有什麼疑問嗎?」明少看她表情凝重,忍不住發問。
「哦,沒什麼,明少的書法真是筆走龍蛇!」她有點心不在焉的說。
聽到這話,明少身後的老管家忍不住插話道:「那是當然,我們少爺對書法可是頗有研究,什麼行楷,行草,瘦金體……」
「吳叔!」明少打斷了他的侃侃而談,「雕蟲小技而已,在陳小姐面前賣弄,甚是慚愧!」
原來他的書法造詣頗高,兩次留言均出自他一人之手,卻是迥然不同的風格。「明少謙虛了!」思源嘴上客套著,心裡卻在想:不張揚,不做作,真性情也!
「對於剛才的提議,陳小姐意下如何?」明少問。
思源字斟句酌的說:「承蒙大家抬愛,只是思源沒有什麼文化,恐怕無法勝任這些工作。」
其實,無法勝任是一回事,不想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之所以拒絕,是因為楚天楊看似隨和,實則對她的突然出現有了「根深蒂固」的懷疑,如果她再不假思索的留下來,勢必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猜測;而伊藤,人精中的人精,假如貿然留在他身邊,他必定會對她的過往做一個「刨根問底」的調查,稍有不慎,前功盡棄。她現在還沒有與他抗衡的實力,義父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將仇恨壓在心底,她會循序漸進,巧妙安排,從而完成她的復仇大計。至於明少,她倒是非常樂意待在他周邊,只是這樣一來,難免有厚此薄彼之嫌。
思來想去,還是離他們遠一些吧,見思源一再堅持,眾人也只好「悉聽尊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