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面桃花

外白渡橋。

兩人倚著橋樑，看著蘇州河上水霧瀰漫。他點燃一根香煙，一邊噴雲吐霧，一邊哼唱「如果沒有你，日子怎麼過……」

忽然，沖她邪魅一笑，「明少有那麼大的魅力嗎？你才見過他幾次啊？」

「其實，我很早就認識他了。」不知道為什麼，在凌風面前，她不需要隱藏自己，她可以暢所欲言，可以任憑他觸動心底最柔軟的弦。「後來，再見到他的時候，是在我來上海的前夕，我殺了一個人，被日偽軍追捕的時候，是他救了我，可他不肯說出自己的姓名，我就稱他為『佚名先生』。」

「佚名先生？這倒是很別緻的稱呼？！」

「那你和顏小姐又有怎樣的故事呢？」

「我和她，」他深深吸了口煙，眼神深邃，陷入了對往昔的追憶中。「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卻因為門第不同，遭到父母的反對。我的外祖父在餘姚是大戶人家，而她家道中落，和寡母相依為命。18歲那年，我被送往日本求學，臨走的那晚，我們在桃花樹下許諾，相守一生，相伴終老。之後，天海相隔，錦書難托。五年後，當我學成回國，門前的桃花樹下已然沒有了她的身影。後來，經過多方打探終於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和明少出雙入對了！」

思源怔怔的聽著這個「有情人難成眷屬」的故事，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是突然想起一句應景的詩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走後不久，她的母親去世，她隻身一人來到上海投奔親人。可是，親戚卻對她不管不顧，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我不敢想象她要經歷多少苦難，經受多少煎熬。幸虧有了明少的庇護，她才能在上海灘得以生存。所以，我不怪她，我只希望她能和明少有始有終！」

聽了他的一番肺腑之言，思源感同身受。她和顏小姐有著同樣的遭遇，卻沒有相同的命運，顏小姐何其有幸，有明少的愛戀和庇護，有凌風的惦念與祝福。而她有什麼？有的只是非人的折磨，和無法泯滅的傷痕！好在，有了義父的疼愛和表哥的寵溺，也算是苦盡甘來。

一個賣花的小姑娘提著一籃子玫瑰，一邊走一邊叫賣。看到兩人，就撲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央求著，「大哥哥，買朵花兒送給你的女朋友吧？」

凌風憐愛的摸摸她的頭說:「她呀，可不是我的女朋友。」說著，掏出錢包，索性買下了一籃子的花兒，遞到思源面前。

「送給我的？」

凌風不置可否。

思源滿心歡喜的接過花籃，嬌艷欲滴的玫瑰映紅了她的眼睛，她哽咽的說:「你知道嗎？我的夢想就是每天徜徉於花海中，醒也是，夢也是，就連空氣也是一成不變的香氣。」

「你的這個夢想何其簡單，在郊區置上十畝花田，對你哥來說只是時間問題！」

她嬌嗔的撇撇嘴，「做人可不能太貪心哦！能有現在的生活，我就是做夢也會笑醒的！」

回到楚公館，已經是夜裡十點鐘了。狹窄的車廂里，思源擁著那一籃繁花，似有千言萬語，卻只說出了一句「再見！」她總覺得，凌風是至親之人，親人之間稱恩道謝是一件挺難為情的事。凌風似乎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拍拍她的肩膀，說:「感謝的話就別說了，好好休息吧！」

幾天後，凌風再次來訪，神秘兮兮的載著她一路飛奔至愚園路。在百樂門斜對面一處店鋪前停下了車，偌大的玻璃櫥窗里擺滿了各式鮮花，紅綠相映，分外妖嬈！

凌風擺出一個「請」的動作，「陳老闆，請！」

「陳老闆？」思源一頭霧水，指指那一櫥窗鮮花，問:「這是？」

「這是你的花海，雖然沒有十畝花田，卻也迎合了你的夢想，醒也是，夢也是，還有空氣中一成不變的香氣！」

思源意興盎然，輕啟蓮步蹁躚於花海中，很有種閑看庭前花開花落的感覺。

「這是從荷蘭空運的鬱金香，這是紫羅蘭，這是洋桔梗……」凌風指著這一室花草，如數家珍。

思源看著一屋子的花團錦簇，心中除了欣喜更多的則是感動。「沈先生費心了，我只不過是隨口一說，你就給我準備了這麼大的驚喜！」

他連連擺手，「可別謝我，我只是提議，掏錢的另有其人！」這個「另有其人」自然是指楚天楊。「現在萬事俱備只欠店名，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陳小姐了。」

思源想了想，說:「那就叫花間坊吧！」

「花間坊」擇日開業，自是賀客盈門，衣冠雲集。

這天傍晚，明少來到「花間坊」，這個時間正是他去百樂門捧場的時候。他訂了兩束鮮花，一束送給顏小姐，另一束則送給了思源。

就在思源心旌搖曳的時候，一個女孩兒一邊喊著「明少，不好了！」一邊急匆匆的跑進了店裡。她是如玉身邊的小大姐阿桃。

「怎麼了？阿桃。」明少問。

阿桃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一臉的驚慌失措，「小姐，小姐被人掠走了！」

聞言，明少色變，他怒喝，「誰這麼大膽，竟敢綁架我明澤的女人！」

「是錢四爺的人，他們說要想救小姐，必須要明少親自去十六鋪碼頭的2號倉庫里……」

阿桃話還沒說完，明少就像一陣風似的衝出門去。

思源將店交給朵兒，緊隨其後，不由分說跟著明少上了車。汽車風馳電摯，到達十六鋪碼頭時，已是華燈初上。

2號倉庫戒備森嚴，幾個黑衣人荷槍實彈巡視著周邊的情況，偶有響動，便嚴陣以待。

明少囑咐思源藏好，就和季晨一起下車。黑衣人見狀，攔住季晨，只請明少一人前往。

思源尾隨而來，任憑明少如何驅趕也無濟於事。她說顏小姐身邊需要一個女孩子，而女孩子之間相互照拂也比較方便。黑衣人見她一介女流，又手無利刃，便答應放行！事已至此，明少只得讓她跟在自己身後，首當其衝為她擋住即將而來的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