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在無望中悲哀,不如在現實中覺醒
送走了王老哥,天色也不早了。張副官也告辭說要去城牆看看,芊成一聽,在身上加了件棉袍也要跟著去。
城牆離芊成的府邸不遠,不到一刻鐘就到了城牆下面。
城牆下面雜草叢生,芊成和張副官繞了一圈,也沒有見到一個巡邏的士兵。走上城牆,城上的士兵也是東倒西歪的。在拐角處還有一胖一瘦兩個士兵點燃了一小堆火,兩人坐在火堆旁正嘮著閑磕,他們的兵器都各自抱在懷裡,但怎麼看兵器和人一樣都懶懶散散,沒有一點精氣神。他們旁邊的弓箭手,更是直接把弓箭扔在旁邊,左腿搭著右腿睡得正香。看到張副官過來,一胖一瘦的兩個士兵趕忙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有點尷尬,其中一個還偷偷用腳踢了踢睡著的那位,可那弓箭手只是翻了下身,又吧嗒了幾下嘴,沒有一點起來的意思。
張副官看了眼芊成,對士兵擺了擺手,說了聲算了吧,又繼續帶著芊成往前走。
看著士兵們頹廢的模樣,芊成本來就鬱悶的心變得更加沉重。他不禁抬頭看了看天,只見一輪彎月朦朦朧朧的,掛在黑色的天空上,旁邊散落著為數不多的幾顆星星。
他一句話也不想再說,聽張副官介紹漠北的情況也只是嗯嗯啊啊的應付著,張副官看他沒有一點心情,也不再吭聲,兩個人悶著頭朝回走。
沉默讓這夜顯得更是安靜,也因為這太過安靜的氣氛,他們兩個人的心都覺得無比蒼涼,國家的命運、漠北的未來和自己的前途,三者結合起來像一座山壓在兩個人的心上,很沉很重。
回去后,芊成讓下午剛來的女傭給自己泡了一壺濃茶,拿起了昨晚沒看完的那本書想接著看,可他看不進一個字,腦海里不斷浮現破敗的城牆、沒精打採的士兵和臨走時妻子芸娘默默流淚的臉。他的心沒著沒落的,好像空了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回去,也不知道這一生是否還能和妻子女兒團圓。
他也想起了傍晚時在院外哭泣的那對老夫妻,以及他們生死未卜的女兒,也想起了朝堂上衛相國對自己厭惡的眼神,和好友兼恩師陳尚書在自己臨走前對自己說的話,他說:「芊大人,你要記住,無論是什麼原因把你調到了漠北,都不要有任何怨言,盡自己的所能去造福當地的百姓,那不僅是在為自己積德,也是為能夠早日回來鋪平道路。」
芊成挺了挺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起身走到盆架那,把早晨的洗臉水潑到了外面,拿著盆到水井那用軲轆搖上一桶水,倒進臉盆里,然後直接就在那用手撩起水潑在臉上。水有些涼,激得他汗毛陡然豎了起來,但他卻感到無比地舒服。
他大聲對自己說:「新的一天就從這夜晚開始吧!」
回到屋裡,芊成脫了鞋襪躺到床上。人一旦想開了,腦袋就會變得無比清明,不一會兒他就沉沉地睡著了。
黎明時分,芊成自然的醒來,到院里打了一趟拳,又到廚房轉了一圈,看廚娘正在煮飯,他打了聲招呼,便徑直往院外走去。
街上很靜,只有拾糞的老頭扛著糞箕子早早的出來,可他轉了一大圈什麼也沒有拾到。芊成從他對面走過來,「老哥,早啊!」「你也早啊,聽你這口音不是本地人。」「我從南邊過來的,」芊成看了眼他的糞箕子,裡面空空的,「咋啥也沒拾到?」「哎,這年頭大牲口都被搶走了,人肚裡又沒啥油水,還能拾到個啥?」說著,他也不等芊成回答,就自顧自地尋覓著朝前走。
芊成回頭看了看他佝僂的背影,也接著朝前走,街頭的茶樓也早早地開了門,老闆娘睡眼惺忪的打著哈欠用抹布抹著桌子。芊成走了進去,老闆娘頓時來了精神,拿著抹布就走了過去,「客官,喝點啥?」「聽人說漠北的大麥茶很出名,給我來一壺吧。」「好咧,你等會,馬上就好。」老闆娘跩著胖胖的屁股朝後堂一路小跑,臉上笑開了花,嘴上嘀咕著;「終於來客人了,這一大早的,好兆頭呀!」
看老闆娘的高興勁,芊成也笑了。
喝過茶,已是辰時,街上仍舊沒有什麼人,只看見兩三個老頭眯著眼蹲在牆角曬太陽,今天的陽光很好,暖暖的,曬在身上很舒服。
看著他們高興,芊成的心也無端的跟著高興,他一路微笑著回到住處,又到廚房喝了一碗粥。然後喊新來的隨從去軍營喊張副官過來一趟。
張副官來到,芊成吩咐隨從到廚房給他也端來一碗粥。張副官喝著粥,眼睛順著碗沿瞅向芊大人,心裡感到有些奇怪:昨晚還是一副愁容,這睡了一覺咋就笑眯眯的,心情這麼好?是碰到喜事了?還是接到文書又把他調回去了?不可能呀,就是來文書,也不能這麼快呀?這芊大人到底遇到啥好事了?張副官在心裡暗暗思忖,但因為和他還不熟悉,就啥也沒問。
芊成看張副官喝完粥,把碗放到了桌上,才問他:「這附近的沙俄人騷擾咱百姓,應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昨天說山高皇帝遠,皇上不管,那你們從來沒想過自個保護自己嗎?」
「大人,」張副官趕緊要站起來回話,「你坐下說,咱以後在一起共事的時間早著呢,這些虛的就免了吧。有啥說啥不需要這些繁文縟節。」
「大人,那我就不客套,有話就直說了。不說遠的,就說這二年,知府寫給上面請求派兵的文書沒有十封,也有七八封,但不知道是皇上沒接到,還是根本不理咱這茬,一封封的全石沉大海。」張副官頓了頓,喝了口隨從端上來的茶水,水剛燒好,還有點燙,他喝的又急,這一下燙的他直吸溜舌頭,站旁邊的隨從看了一時沒憋住,直接笑出了聲。張副官看他笑正想對他發火,一抬頭髮現坐在上首的芊大人也在笑,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頭也跟著笑起來,他無意間鬧的這出笑話倒讓屋內原本緊張的氣氛徹底放鬆了下來,同時也讓張副官覺得和這個新來的芊大人之間關係變得親近了一些。
「咱再說說這軍餉,咱這離京城遠,軍餉也就不指望由朝廷下撥了。你想想,要是指望著朝廷撥款,這一路山高水長的,指不定得被多少土匪和強盜惦記。為此,上上任知府就上書過朝廷,就從當地收的賦稅里提取一部分做為軍餉。可想法是好,卻沒想到這沙俄人時不時的就來洗劫一番,鬧得商戶根本沒法正常營業,而農民的糧食也被搶的自己都快填不了自個肚子,哪還有多餘的交稅?所以,咱這的賦稅收的格外困難,這賦稅收的困難,軍餉就跟著沒有了著落。當兵的見不到軍餉,這兵當的也就沒啥勁頭。所以,昨晚你看到的兵一個個都是有氣無力、沒精打採的。兵是沒個兵樣,可這也怪不著他們,他們不跑,能在城牆上守著就已經很不錯了,還能再說他們啥。」
張副官這回話說得有點多,口又覺得有點渴,忍不住又端起了茶杯,這回倒是不燙了,可他還是小心翼翼的,芊大人看到他的這模樣,又有點忍不住地想笑,可大概覺得有些不妥,便忍了下來。
「照你這樣說,所有事的源頭都在沙俄經常性地騷擾,那只有把這源頭掐了,百姓日子才能好過一些,當兵的才能見到軍餉,兵當的才有勁。」張副官聽芊成這樣說,想想是這個道理。可又繞回來說,當兵的見不到軍餉,怎麼有勁,沒勁怎麼守城,怎麼跟沙俄斗?他們不上前,不使勁,沙俄就敢肆無忌憚,賦稅就還是收不上來。說來說去,又繞了回去。他把他的說法說給了芊大人聽。
芊大人想了想,「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讓士兵了解他們的重要性,以及他們見不到軍餉的原因其實是在他們自己身上。」
「大人,可是他們即使了解了這些,即使出了十分力,可兵就那麼百八十個了,沙俄來了,全上去,也擋不住幾回呀?」
「那如果咱有足夠多的兵呢?」
「大人,你咋忘了我剛才說的,朝廷不給咱派兵呀!」
「那咱自己招。」
「大人,咱沒有錢呀!」張副官崩潰的身子朝後一坐,在肚子里腹誹起來,「敢情這是個糊塗的主。」
芊成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並不了解自己的想法,便趕緊向他說明自己的想法,「張副官,我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