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一朝記起千載歲月情
午時三刻,吃完午飯,剛剛送走邢行星和翅羽這一對新婚夫婦,齊顏兒和唐小倩在房中哄著勁頭十足的齊小圖午睡,小傢伙這幾日被織錦局連番的熱鬧刺激得不好好午睡,到此時已是鬧了一個多小時了,還沒有半分睡意,可憐齊顏兒已是困得像一頭大象,神思混沌。
「上街街,買果果,吃果果,我家圖圖吃果果!」齊顏兒麻木的唱著兒歌,耐心耐煩的哄著齊小圖。
「你困了就去一邊休息吧,小圖有我看著,你去吧。」唐小倩不忍心見齊顏兒如此勞累,溫柔的打發走齊顏兒。
聽到唐小倩發話,齊顏兒一個翻身靠著牆壁,人已是呼呼睡著,頭腦中就像是塞了棉花,輕飄飄的飄起來。
齊顏兒來到一處奇花異草盛開的湖邊,四周白色暖霧裊繞,幾隻細長腿的大鳥在湖邊悠閑自在的散步,時不時的引頸高叫,聲音傳得十分的遠,隔個三五秒鐘,竟然傳回來一個相同的回聲,就像有另外一隻大鳥,和這隻大鳥一模一樣的存在著,影像,形態,聲音,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存在。
這是個夢幻一般不真實的地方,齊顏兒雖不知為何迷沌中闖入這個地方,但頭腦中卻十分的清楚知道,這個地方的不真實性就和他所存在顯現的影像一樣,越是匪夷所思之處,越是不真實之極。
一個身影從一處熱烈綻放的花朵之後走出來,緩緩走到齊顏兒的面前,慢慢走進,走到很近,直到這個人和齊顏兒面對面,才終於看清楚這個人的面目。
「顏兒,這裡才是我們的世界,我們一直在這裡,永生永世不分開,好不好?」這個人初看和林毓霖完全沒有區別,但說話時的語氣卻有些阻隔,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又像是隔著十幾個世紀,像是隔著十幾輩子。
「林毓霖!你是林毓霖?」齊顏兒朦朦朧朧的問。
「我是,我也不是,你可以當我是,你當我是,我就是。」這人說著,越說越糊塗,但語氣卻是絲毫的沒有在胡鬧的意思,十分的認真的說著。
齊顏兒和這人站得極其的近,似乎呼吸間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微風吹拂中,他的青絲幾乎就在齊顏兒的面上划動,那微微的輕輕的痒痒的感覺是那麼的清晰明顯,再沒有比這更真實的靠近。
「你一直就在這裡嗎?我為何會來到這裡?」齊顏兒心裡的兩個問題,一併問了出來。
齊顏兒伸手想要拉一拉這個長得十分像林毓霖的人的衣袖,但雙手卻從這人的衣袖中虛無的穿過,就那樣淡若煙塵,無法觸摸。
「你是誰?」齊顏兒心裡一驚,發覺這個人不同尋常,不是尋常普通的存在。
「顏兒,你是我的顏兒,現在是,從前是,以後永生永世都是,我也會永生永世都在這裡等你。」那人無比柔情的對著齊顏兒說著,語氣中更是柔情萬丈。
「你?我?」齊顏兒沒有得到答案,便有些心浮氣躁,不知再怎麼問下去。
「噓!閉上眼睛,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就在你的頭腦中,只是需要我將他們喚醒。」這人輕聲安慰,手指壓在唇上,竟有些魅惑嫵媚。
齊顏兒慢慢的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涼涼的白色霧氣,胸膛一陣擴展開來,略有些清甜的空氣,竄入心肺之中,多少令齊顏兒鎮靜了些。
一個溫潤的手指點在齊顏兒的眉心正中,沒有刺痛感,沒有不適感,但卻有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直入齊顏兒的眉心正中的深處,再深處。
「啊——!」
齊顏兒不知不覺發出一個聲音,是那種久別重逢的驚喜,是那種與故人偶遇的意料之中的喜悅。
「遠煙!」
齊顏兒呼喊出一個陌生的名字,但聲音中卻是熟悉無比的親切。
「顏兒!顏兒!」一陣搖晃,唐小倩在齊顏兒的身邊焦急的看著,熟睡中的齊顏兒忽然呼喊出「遠煙」這個名字,令唐小倩忽然吃了一驚,立即,唐小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名叫「遠煙」的人,正是齊顏兒的命中注定的那位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人,前世是一名大將軍的嫡子,姓林,名遠煙,驍勇善戰,力大無窮,在戰場上力戰不竭,在朝堂上卻多受排擠,為人正直,絕不阿諛獻媚,絕不曲意奉承,這種剛正不阿的烈性而為,終難逃被人合力陷害的結局。
因為林遠煙在一次打掃戰場時,竭力救了一隻斷翅的青鳥,而這隻青鳥卻是神鳥所化,神鳥來自蒼茫的黃沙古代,古老的神鳥,名叫海東青,一朝受人恩惠,終身報答,因此便有了這永生永世在一起的愛情故事,而唐小倩正是這海東青神鳥的神魄所化。
直至此時,唐小倩已經完全可以確定,齊顏兒已經全盤連貫,已經是知曉了這漫長的永生永世的愛情的一切,此時的齊顏兒已不是齊顏兒,但又是齊顏兒,是完全意思上的齊顏兒,唐小倩等待之中的齊顏兒。
「顏兒,你已經全部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唐小倩有些激動,眼裡的光更加的慈愛。
「我總是在麻煩你,實在是不好意思,再次回來,總有種要再一次虧欠你的感覺,這個感覺十分的熟悉,十分的親切,十分的有你的味道。」齊顏兒笑得有一絲狡黠,聰明的樣子。
「顏兒!」
「女神!」
......
咚咚咚!
門板被輕輕的敲響,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公子,林公子來訪,就在聚義廳中等候,是讓他過來這裡,還是你現在過去。」壯木來請齊顏兒會客,說得清楚明白。
「說曹操曹操到!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他,他就來了。」齊顏兒拍案而起,莫名的帶著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怒氣。
「他現在可是林毓霖,你可不要誤傷好人啊。」唐小倩微笑的提醒。
「他是林毓霖,他也是林遠煙,林毓霖,林遠煙,都是他,是他就好,我找的就是他。」齊顏兒不管不顧,一轉身,一扭頭,人已走出門去。
「永生永世的愛情么?我看是永生永世的冤家才對。」唐小倩搖頭,半是憐惜,半是惋惜。
*
織錦局,聚事廳,廳中光線充足,因為此處是最能體現織錦局的技藝之所在,因此,各種炫技的女工織綉技法,層層疊疊的交相輝映,目的只有一個,賣弄技藝。
在一副大漠黃沙漫道織錦圖前,林毓霖駐足欣賞,圖中錦線甚是耀眼,金黃色的黃沙幾乎就要迎著觀者的臉面撲面而來,而黃沙的細緻程度,竟是連一顆顆微小的顆粒都能清晰的看見,這般炫弄技巧,真的有必要麼。
黃沙大漠中,一列黑色的小人點,似乎有一些慢慢的,幾乎發現不了的移動,而這一列黑色的小人點,趁林毓霖的雙眼不注意之時,已從織錦圖的左上角慢慢的不動聲色的移動到了右下角,似乎是一列晚歸的軍士回營的圖景,蒼茫大漠風沙滾滾,金戈鐵馬氣勢軒昂。
「這一副織錦圖是否令你覺得似曾相識?」齊顏兒悄沒聲息的站著林毓霖的身後,看著林毓霖的後背,竟有一種忍不住想要攔腰抱住的衝動,但此時此刻很明顯不是事宜的時機。
「自古男子征戰有幾人能回,而看到過這種場景的人又何止千千萬萬,若是有幸能活著,這種場景必定會在夢中反覆的出現,那一份熱血在心中永遠不會熄滅。」林毓霖並沒有回頭,眼光依舊在織錦圖上,只是看得更遠更遠。
「是啊!這些征戰的人又有多少人在日夜的思念著他們,在午夜夢回之際見到他們永生永世不會蒼老的容顏,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在期待著來世的重聚,一輩子很長,但對於他們來說,其實只是一瞬間的故事,所以,需要幾輩子,十幾輩子,去完成那個短暫到令人心悸的夢,那個永生永世在一起的夢。」齊顏兒夢囈一般喃喃的說著,眼神出現一種重疊的虛空,是那種不真實中的據實感。
如果光線會發出聲音,此時此刻,一道白光詭異的照在林毓霖崢嶸俊朗的臉上,似乎在變換著無數張面孔,每一張面孔的變換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升起沉下,升起沉下,無跡可尋,又真實存在。
咔——!
這是光線折斷的聲音,這是齊顏兒的手掌架在林毓霖的脖頸上的聲音,一切來得突兀,一切又是那麼的令人熱切盼望。
再多一分掌力,林毓霖的頭顱就會落在地上,在燦爛的光線中滴溜溜的亂轉,或者是歡快的投入地面的光陰之中,而林毓霖的頭始終是巍然挺立,正是那山巔之上挺立不倒的青松。
「我的這一掌若是取了你的項上人頭,你會不會覺得十分的冤屈,因為你與我並沒有仇怨,也沒有不共戴天的宿仇,而我卻要執意取了你的性命,你可知我必須如此做的其中的緣故?」齊顏兒的手掌架在林毓霖的脖頸之上,滿腹委屈,難以述說,而此刻問著的這個人是否能真的知曉她心中的這份情愫。
「我失信於你,終究是我先負的你,你若要取,便取,我並無怨言,惟願你心順遂。」林毓霖略低下頭,言語中有些愧意,是情義兩難全的愧意。
一個趔趄,一個往後倒退,齊顏兒心中一悸,愛若是不能長相廝守,若不是等待得時間太過於久遠,心中生出恨意來,愛都來不及,誰又肯浪蕩這聚在一起的時間。
「你從這副織錦圖中看到了什麼?是和我看到的是同樣的內容嗎?」齊顏兒靠著朝陽的一面牆壁,被正午的陽光曬得有些熱乎的牆壁,貼在齊顏兒的後背上,有一絲絲不太明顯的溫度。
林毓霖這才轉過身來,俊朗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看著齊顏兒略微有一些微微泛紅的臉龐,說道,「我剛才的回答,難道不是因為我看到了和你一樣的內容,所以我才會這般天衣無縫的配合你,這便是最好的回答。」
有織錦局中待客的小廝送上馥郁香濃的普洱茶,琥珀色的茶色,在天青色釉的茶盞中散發著迷人的神奇光芒,那一汪淺淺的茶水,何嘗不是一潭令人著迷的所在,總有不知何處而來的令人好奇的事情。
齊顏兒淺笑連連,伸出如玉般根根分明的右手,將普洱茶斟倒在林毓霖的天青色釉的茶盞中,「林兄竟是如此的能夠體會得出深閨中女兒的心態,想必林兄必是在這個女子的事物上多有留心,林兄定是一位多情之人。」
這般讚揚林毓霖,若是糊塗之人,必定以為齊顏兒是在表揚林毓霖,而心思細密之人才能從齊顏兒的話中聽出言外之意,這所謂在女子事物上多有留心的話,可不是什麼好話,這是在拐著彎的罵林毓霖是個花間遊走的高手,而齊顏兒最後一句讚揚林毓霖是一位多情之人的話,就更不是什麼好話了,這句話是在狠狠的責罵林毓霖是花心浪蕩子的意思,若是林毓霖不留意,真的就從齊顏兒的字面意思想問題,那就糟了,真的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林毓霖在戰場之上經歷過多少搏命廝殺,如何感覺不到其中的玄機,雖不知齊顏兒今日為何含沙射影,百般的無意危難,但有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是齊顏兒有意為難,林毓霖久經沙場,自然是沒在怕的。
手裡的茶盞中的茶水,溫度適宜,口感適宜,眼中景物適宜,室內光線適宜,一切都是恰恰然的剛剛好,一切正好適宜。
「我此生若說沒幾個紅顏知己,豈不是虛度了韶華,自然是有那麼幾位可以稱得上十分要好的紅顏知己,像我這般鸞姿鳳態之人,想拒絕她人的愛慕,那可是一件相當費神費力的事情,有時候我也只能難得糊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從心裡過就是了。」林毓霖說得有些張狂,但這些話從林毓霖的嘴裡說出來,特別是此刻由林毓霖的嘴裡說出來,說給齊顏兒聽,怎麼聽,怎麼都是作死的舉動。
齊顏兒面代微笑,心裡已是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好你個林遠煙,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果然不出我的意料之外。
林毓霖,你就等著受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