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卷7-05章 申伯誠
對於仲山甫的歸國，周王靜同樣不吝給予最高規格的接待——畢竟，作為朝中最重要的財政大臣，仲山甫的每次外派，都能給大周帶來好消息。這一次，也不例外。
在朝堂之上，仲山甫向周王靜詳述出使齊國的大小之事。
剛到齊國，仲山甫便著手解決該國主少國疑之情形，向齊太后召姬帶去來自天子的親切問候。齊國剛剛經歷過胡公子和國、高之亂，正是元氣大傷之時，仲山甫乍到臨淄，便幫助齊國修築城牆，調動了周邊數萬役夫，經過三個月的日夜勞作，終於將因戰亂而坍塌損毀的臨淄城牆修復如初。
除此之外，仲山甫還輔助年幼的齊侯，重新選賢任能，重新將齊國的朝臣選拔一番。齊國曆來重賢而不重親，因此仲山甫也尊重齊國的用人準則，在齊國的象魏之上發布招賢令，並向周邊城邑廣布招賢之帖。這個舉措的效果的確立竿見影，不到旬月功夫，盡有數百人踴躍報名，其中不乏有因避齊國三世戰亂而旅居他國的賢才。
仲山甫大喜，依六官所屬,各出數道考題,請太后召姬垂簾以代幼子問政，最終登庸賢才。不出三月,齊國的三卿皆備，百官齊具，齊國上下的政壇煥然一新。趁此良機，仲山甫宣讀天子詔令,頒布治齊之策,讓齊國君臣仿效昔日齊太公之故法，勵精圖治，不得有違聖命。齊國君臣聽宣已罷，皆山呼萬歲,各行職守不提。
除了整飭政令,仲山甫依舊沒有忘卻老本行，他祖上本就經商，齊國又歷來是重商之國,頗有魚鹽之利，往來商賈如雲。雖然剛剛經歷戰亂，但是隨著臨淄城秩序的恢復，周邊諸侯國的商賈很快又雲集歸來，齊國國都又重見繁忙景象。
就這樣，經過數月之功，仲山甫不辱使命，再度將齊國從內亂的泥潭中拽出,總算讓這個古老的東方大國重現曙光。不過,大周對齊國的襄助也只能告一段落，接下來齊國的復興之路要如何重振,便要靠召姬母子與齊國群臣自食其力了。
待仲山甫述職已罷,周王靜龍顏大悅，當即賞賜其彤弓、錦袍,以示表彰。
仲山甫叩謝再三,感激不盡。
仲山甫不負重託,使命必達,申伯誠對此絲毫不意外。
當然，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同樣不出申伯誠的意料之外——周王靜興緻頗高，便又想起尹吉甫來,當堂讓他又賦詩一首，以為仲山甫接風洗塵。
尹吉甫與仲山甫在出仕之前本就是好友，后因政見略有不合，以至於仲山甫與其割袍棄義。如今，周王靜讓尹吉甫為仲山甫賦詩，頗有替他二人重修舊好之意。尹吉甫承情，自然使出渾身解數，極盡才學，為仲山甫賦下大作；至於仲山甫,也不便撫了天子美意，臉上雖有尷尬,但也不敢怒形於色。
不出刻鐘功夫，尹吉甫早已將一篇雅賦寫就，名曰《烝民》：
「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監有周，昭假於下。保茲天子,生仲山甫。
仲山甫之德，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威儀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賦。
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纘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納王命，王之喉舌。賦政於外，四方爰發。
肅肅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強御。
人亦有言，德輶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袞職有闕，維仲山甫補之。
仲山甫出祖。四牡業業。征夫捷捷，每懷靡及。四牡彭彭，八鸞鏘鏘。
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四牡騤騤，八鸞喈喈。仲山甫徂齊，式遄其歸。」
看得出來，尹吉甫此篇用心極深，行文質樸，與前幾作頗為不同，並且不吝對仲山甫的溢美之詞。申伯誠細細品之，其中「小心翼翼」、「明哲保身」、「愛莫能助」之辭，皆可成傳世之用，足見尹吉甫之斐然文采。
再看周王靜，尹吉甫賦詩之時，他始終以手托腮，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但臉上卻毫無波瀾。
待獻詩已畢，周天子突然站起身來，眯縫著雙眼，似乎有話要說。
眾卿大夫罕見他這般神情，也不知天子是喜是怒，都紛紛停止交頭接耳，將目光投向玉陛之上。
周王靜又是一陣沉默，終道：「太宰之辭雖好，可收尾略嫌突兀，尚有不足！」歷次尹吉甫獻詩以來，周王靜都從未評論，今日卻一反常態，顯然對詩作略有微詞。
尹吉甫見狀，也顯然為之一驚，低聲問道：「恕臣愚鈍，請天子斧正教之！」
「不敢言教，」周王靜微笑擺手，氣氛也略微緩解，「此《烝民》一篇，出自尹卿之筆，以頌仲山卿使齊之大業，若就此結束，只覺意猶未盡。依餘一人之見，當在結尾再加兩句，以彰今日之事，永垂範於後世！」
尹吉甫這才抬頭，眼神中滿是敬畏。
周王靜又從內臣手中接過詩篇，沉吟片刻，道：「何不加上『吉甫作誦，穆如清風』？」
尹吉甫惶恐，正要發言，申伯誠連忙輕咳一聲，勸他止語。尹吉甫恍惚了一陣，這才會意，朝天子作揖謝恩。
「還差幾分意境，」周王靜詩意正濃，看了一眼階下群臣，又道，「再以『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收尾，如何？」
眾臣豈敢忤逆，紛紛擊掌而賀，你一言我一語，無非是頌揚天子的文采。尹吉甫和仲山甫也誠惶誠恐，謝恩不迭。
周王靜大喜，命太史謄抄正文，分發到各官署，以頌揚仲山甫之功績。
就在要散朝之時，宮外突然又傳捷報，說是虢季子白在關外奏凱大捷，正押解俘虜入京，準備面聖請功。周王靜大喜，連忙召見。眾臣聞言，也都歡呼雀躍。
但申伯誠心中卻有說不出來的感覺，不自禁地望向尹吉甫，相視之下，心照不宣，各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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