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被困在裡面三個多小時，就算沒有軼的打擾這也是一次非常失敗的測試。」何子在餐桌旁坐下，「當然了，對於我來說並不失敗，我還是第一次把人困住那麼久，還是用的最低級的幻境。」

江涵瑜停下咀嚼，神情有些尷尬。

「是因為沒有經驗吧？」諸決道，「第一次的話很難想到是幻境的，連去破開的想法都很難有。」

「沒看過小說嗎？」延祈雙手枕在腦後，「莫名其妙地突然就來到一個不應該存在的地方——」他拖長音：「第一反應就該想到我是不是中了什麼法術或者穿越了。」

「那是你。」諸決翻著白眼，「我肯定先看看自己是不是被綁架了。」

「渣渣。一點想象力都沒有。」延祈倒豎拇指。

「我覺得諸決哥哥肯定是先被嚇暈過去。」江涵瑜托著腮，「而且誰會被綁票到自己家裡來啊？再說……」

她頓了一下，沒說下去了。

何子咳嗽兩聲。

「啊啊……好了我知道了。」延祈瞟了何子一眼，「和你們介紹一下吧，這是二十隊的顏旭何——顏色的顏，擁有『優秀靈感』和『良好幻境操控』能力和『c27織夢者』之稱的四十八歲的分部新星——」

「我總覺得你在嘲諷我。」何子打斷他。

「沒有。」延祈嚴肅道，「相信我，我這是對你的褒獎。」

「我不相信。」何子不給面子。

「不信拉倒。」懷著惡意又重新強調了一遍他人年齡的某組長一攤手，「四十八歲的分部新星。」

在分部里以溫和著稱的顏旭何無端生出一股想打人的慾望。

（2）

和江涵瑜解釋了對其使用幻境的原因后顏旭何離開了三十九基地，諸決打著哈欠回房睡覺，延祈和江涵瑜面對面坐著，基地的儀器發出嗡嗡的聲音。

江涵瑜的身體肉眼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做噩夢了？」延祈開口，語氣溫和。

江涵瑜瞪大眼睛看著他，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她的手略微抬起，指尖閃著炫目的電花。

「別怕。」延祈托著腮，「何子可以監控他自己製作的幻境。」

他沒有再解釋下去，但江涵瑜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都知道？」她的聲音帶著顫慄。

「不是。都知道不就變成讀心術了嗎？」

江涵瑜的身體放鬆下來：「那……為什麼？」

「作為探員出勤難免會碰上直擊內心弱點的幻境，被未來不可估測的危險揭開傷疤然後喪命和有目的克服一場可控的痛苦然後更好的活著，你選哪個？」延祈看著她，「在這裡經歷過第一次，對你沒有壞處。比等到遇到真正的危險時再慌亂好得多，不是嗎？」

「但是很難過。」

「性命重要還是好過重要？」延祈挑起一邊眉毛，「你十三歲了，不是三歲。」

「我才六年級！小學！」

「小學生就可以不懂事？」他抬高語調，「現在的小學生打炮的打炮戀愛的戀愛，老子五十四了連個女朋友都沒談過——小學生個個都比我牛逼，怎麼我都懂事了你們還不懂事？」

「你這是詭辯……」

周遭再次安靜下來，連儀器的嗡嗡聲都聽不到了；日光燈打在桌面和兩人的頭頂上，在地面留下濃黑色的陰影。

「也許你認為你只是一個拉來湊數的，但不管你怎麼想，我都視你為我們的一員。你在這裡，是因為瓔珞，能活著，也是因為瓔珞，給我把命好好留著，那是小組給你的，都是你欠小組的。」延祈深吸一口氣，「不管是誰，我都不希望他死掉。」

「你也一樣。」

「別浪費掉我給你的活著的機會。生命很重要的。」

江涵瑜用淚眼瞪著他：「我討厭你。」

燈光閃了一下。江涵瑜跳下椅子，邁著有些重的腳步進了房間。門被關上，餐廳里只剩下延祈一個人。

儀器發出咔咔的聲音，嗡嗡聲重新響起。

「當組長好累啊……」延祈自語著，「我有點理解你了呢，」

「組長。」

（3）

三月十四號的下午，天朗氣清陽光明媚，烏雲密布瘴氣遍野，是個出勤的好日子——當然，三十九小組本次出勤的目的並不是來處理那塊獨領風騷佔據了大片天空的烏雲。

下了車，和步步高點讀筆的產品推銷員熱情地打了「早上好」的招呼，軼跟著一臉嫌棄的瓔珞走進了書城。

對於一個前來處理特殊事件的探員來說，書城是一個非常討厭的地方——因為它比公園這種公眾露天場所更難掩藏大型事件的發生；實際上如果不是因為今天沒有別的適合他們的任務和小組資金的過度缺乏，瓔珞根本就不想來這個麻煩的地方。

書城裡很安靜，只有櫃檯傳來付款的交流聲；軼有些興奮地四處走著，表情像是一個初見世面的鄉下小孩。

有了之前一次的教訓，瓔珞並沒有讓軼和自己分開去尋找特殊事件的源頭；和軼囑咐發現不對就和她講之後，瓔珞帶著他在書城裡轉了起來。

書城很大，但軼的「強大靈感」覆蓋範圍也不小，兩人很快就把書城檢查了一遍。

「有嗎？」瓔珞看向身後的軼。

軼搖搖頭，然後遲疑地說道：「那個……」

「什麼？」瓔珞忽的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其實……到處都是呢。」

（4）

三月十四日下午三點，陽光和煦，書城窗邊的地面映著亮色的光；書架旁邊有人端著書或站或坐——當然也有蹲著的——人很少，時而有腳步聲和孩子嬉笑的聲音，安寧而祥和。

而就是這麼一個安寧祥和的地方，異常波動「到處都是」。

想想都毛骨悚然。誰知道剛才在你身後看著書的人會不會突然長出利齒和爪子，然後用長在覆著外骨骼的臉上的泛著猩紅色光芒的眼睛看著你，趁著你發愣的瞬間將你開膛破肚？

也許真正面對了反而並不可怕——上一個長這樣的玩意兒已經被江涵瑜電成了焦炭——但警惕之心不可或缺。

瓔珞警惕了。

所以她很好運地躲過了身旁來自書架方向的，突如其來的一擊。

在地面翻滾兩圈重新站起，瓔珞偏頭躲過面前突然出現的長相平凡的男人射出的子彈，腳下一蹬伸手鎖向男人的喉嚨；這記鎖喉無疑失敗，但失敗的方式匪夷所思——

持槍男人之後退後了一步，在即將撞上書架時化為亮光的碎片飛向下方消失不見；鎖喉的手落在空處，瓔珞已經抬起的準備奪槍的手也愣在那裡。

啊。

胯下並沒有什麼蹲下的人，瓔珞移動著身形迅速回頭，看到之前那個男人已經持著槍站在她的身後。男人的腿部還有一些發光的碎片，表明他從碎片到人形的過程剛剛完成。

心頭有不祥的預感跳起，瓔珞本能俯身，子彈在下一刻就從她的頭頂飛過，擊穿書架不知所蹤。男人給槍重新上了膛，後退著拉開距離，手指扣著扳機，目光停留在瓔珞身上。

一隻手扣上男人的喉嚨，軼不知何時已經在他的身後；男人張開嘴，呼吸顯然是受到了影響。

他抬起槍。

「軼！注意槍！」瓔珞急忙衝出去。

軼的臉上流露出迷茫，他有些不是很清楚槍是什麼東西；但這不妨礙他覺得面前對著他的黑洞洞的槍口很危險。

因為不知道槍該如何處理，軼直接掐死了被他鎖住喉嚨的男人。

這樣肯定沒錯。

（5）

倒下的男人變成了一本書。書沒什麼特別的，講的是個平凡的無業游民在一次奇遇后成為特工的故事。但這不僅僅是一本書的事情。

重要的是這本書里的角色，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覆蓋了整個書城的異常波動顯然不會來自於這種軼一隻手就能掐死的貨色，在總部不同的特殊物品波動無法融合共鳴的結論正確的情況下，很容易就能得出，這個書城裡到處都是這樣的書。

瓔珞看看分佈在書架周圍各處的，已經被他們戰鬥響聲驚動的讀者。

麻煩大了。

她拉起軼，一把推開窗躍上對面房屋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