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是笑話的笑話

「雙重人格。」唐一說了一大推理論判斷，龍逸凝一直靜靜坐在椅子里聽著。

唐一推了推眼鏡，看了她一眼，深呼一口氣，知道自己剛才說了那麼多，對於她，都是一堆廢話。

「這麼說，我病的很嚴重呢！」龍逸凝摳著手指，有氣無力的模樣倒是對自己的病情有些擔心。

「如果不嚴重，你現在應該在監獄里蹲著。」唐一合上本子，握住她的手，言語像是有幾分乞求：「逸凝，你不能再這樣了，你知道嗎？」

「嗯！」龍逸凝清脆地答了一聲，思緒卻控制不住地飛了出去。

唐一鬆開手，那雙暖烘烘的手立即抽回去，在桌上無序地划著。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講笑話？」唐一歪著頭去看她的臉，長睫毛遮住了黑黑的大眼睛，看不清她的眼神，只見她的嘴角向上揚著，好像在嘲笑什麼。

「聽不聽？聽的話，我講完之後你得跟我說一件你遇到的有意思的事，而且不許敷衍我。」龍逸凝身子往後一靠，翹起二郎腿，眼帘依然向下耷拉著。

唐一想了想，說：「行！你講吧！」

龍逸凝清清嗓子，嘴角始終掛著那抹更多的是嘲笑的笑容。

「我初中的時候有一次回老家，在車上，雙排座，有一中年婦女坐我前面，後來上來一男的好像認識她，就坐在了她邊上，一開始他們還在聊著各自家裡的那位，但是車啟動不久，我就從兩張椅子之間的那條縫隙里看見那男的把手伸進了那女的衣服里。」

龍逸凝說到這裡，見唐一似乎有些不相信，她又補充說：「是真的，我都看見那女的最裡面的衣服了。」

唐一尷尬地咳了一聲，還沒說話，龍逸凝就拍拍桌子，笑的眼角都泛起了兩朵小小的淚花。

「我記得那兩人還是我們村的。」

「是你們村的他們還不認識你嗎？」

「我出來讀書以後很少有人認得出我。」

龍逸凝抹抹眼角的淚珠，見唐一板著臉，問道：「不好笑嗎？」

唐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問：「好笑嗎？」

「算了！」龍逸凝的臉上忽然笑容全無，頭一扭，說：「我懶得跟你這種規規矩矩的人討論問題，你還是回家繼續呆著吧！」

唐一一把拉住她，又把她拉在椅子里，說：「你沒聽說過有些家庭因為這種事被滅門的事嗎？」

「你猜？」龍逸凝掙脫她的手，一溜煙就跑了出去。當然，她的活動範圍只是局限在這座小院子里，在外面的普通病房，她還沒有發展得聊得來的病友，而且作為重點看護的病人，她出不了這扇門。

唐一把那本純白的筆記本裝進兜里，來到院子里，只見龍逸凝翹著屁股把臉伸進池塘里，啵嚕啵魯吹出一串水泡。

她拉著她的衣領把她的腦袋提起來，只見她兩隻眼睛睜的圓圓的，她忍不住往池子里看了一眼，沒什麼奇怪的。

「你看不見嗎？」龍逸凝抓著她的手腕，壓低聲音，臉上的恐懼在水跡下變的更嚇人。

唐一嗉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還是壓不住好奇心伸長脖子往池子里看了一眼，依然除了池底的鵝卵石和青苔，再也找不到其它東西。

「什麼都沒有啊！」

「你再湊近一點！」

唐一慢慢地把臉貼近水面，看見水面上龍逸凝站立在自己身後的影子，一股寒意襲遍全身，她下意識地讓到了一邊。

龍逸凝看著她驚慌的模樣，嘴角抽搐了一下，冷笑道：「你以為我會把你按水裡嗎？」

唐一搖搖頭，但是在心裡不得不承認剛才自己真的是那樣想的，畢竟在水面上看見的那張臉上沒有任何感情，就像死神對一個瑟瑟發抖的女孩揮下手裡的死神鐮刀那樣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

龍逸凝坐到池子邊，俯身從草坪上抓過一朵剛剛綻開那小花瓣的野花，兩指一撮，手指上沾上了些花汁。

「我怎麼說也是殺人未遂，只要在醫院裡裝死的那個人真的死了，我就是真真實實的殺人犯了，你們對我也太放鬆了，至少得戴上腳鐐和手銬的吧？」

唐一看著她那張不算白，額頭還有兩三粒青春痘的臉，忽然問道：「你在這之前試過自殺沒有？」

龍逸凝的目光瞟過去看了她一眼，笑道：「自殺？我現在可以試試，故意不要把自己弄死，然後說是你教我的，然後看看我們會有什麼樣的遭遇。」

「無聊！」唐一想趕快結束自己發起的話題，但是龍逸凝盤腿坐著，右手支撐著腦袋，背對著她沒再說話。

唐一心裡越想越慌，她拍拍她的肩膀，說：「你不要往那方面想啊！」

龍逸凝慢悠悠地扭過頭看著她，就算不怎麼打扮，眼前這個人絕對可以立在美女的行列，但是作為一個精神病醫生，她這種高中都還沒畢業的人都覺得她太水了。

「你是開後門進這家精神病院的吧？」

「怎麼可能？就算我父親是這裡的院長，他也從來沒想過幫我，我是通過選拔進來的。」

「這世上奇迹還真多！」

「你什麼意思？」

龍逸凝攤開雙手，搖著頭說：「你這種水貨能在這裡不就是個奇迹嗎？」

「那你故意殺人也沒坐牢，也是奇迹吧？」

龍逸凝跳到草坪上，仰面躺下，看著K市的天空，藍天白雲，看得有些眩暈。

唐一走到小院門口，吱呀拉開門，左腳已經跨了出去。

「喂！你還沒告訴我有意思的事吧？」龍逸凝閉著眼睛，腦子裡在不停地模擬從這裡逃出去的方法。

「你講的那種不是笑話。」

「那你也笑了吧？」

「我沒覺得好笑。」

「嘲笑也算笑吧？」

唐一扭過頭看了她一眼，無論怎麼看，都像個在陽光下偷懶的小女孩。

又是吱呀一聲，小院的門被上了鎖。

龍逸凝慢慢地坐起來，大眼睛看著那兩扇木門之間那條狹小的縫，順著那條縫看上去，就是兩扇門上挖出的兩個半圓合成那個她得踮起腳尖才能看到外面的那個圓孔。

「好噁心的一隻眼睛！」

她從堆在草坪邊的一堆枯草里抓起一把草，過去堵住那個圓孔，誰知一根粗糙還帶著些異味的手指戳掉那團草，那隻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又繼續往裡面看。

「有病吧？」龍逸凝一腳踹在那門上，那人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你怎麼知道我有病？」那人的手指頭又把她堵住洞眼的枯草戳下來。

「你大便沒洗手啊？」龍逸凝被他手指上的那股異味弄的胃裡一陣翻湧，從地上撿起塊石頭就砸過去。

「啊！」外面的人收回手指頭大叫了一聲，過了幾秒，又把那隻眼睛湊過來，得意地笑著說：「沒砸到哦！」

「你再伸進來一次試試！」

龍逸凝一腳踹在門上，門外的人剛要開口，就被趕來的醫務人員拉走了。

已是深夜，龍逸凝一個人躺在小院里，今天的天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黑乎乎的一片，屋裡的燈光在門前拉出一塊傾斜的方形陰影。

吱呀一聲，小院的門被拉開。聽不見腳步聲，也看不見人，直到他走到屋子門口。

「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龍逸凝從池子後面坐起來，看著站在燈光里茫然地看著院子里的唐一。

「怎麼還不回屋？」唐一對著黑漆漆的院子問道。

「現在就回，大姐姐不要那麼凶嘛！」龍逸凝慢慢地走過去，走進那燈光里的時候，臉上咧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唐一坐到小書桌邊，示意龍逸凝坐回床上去，打開那本純白的小本子放在桌上。

「大姐姐你這是審犯人啊？大晚上的不休息！」龍逸凝盤腿坐到床上，背微微馱著，眼睛眯起，看著外面黑漆漆的院子。

「嗯……那個……」唐一猶豫了一下，才說：「我不是欠你一個笑話嗎？我現在就說給你聽，我可不想把這種無聊的事情拖太長時間。」

龍逸凝轉過臉看著她，愣了一兩秒，忽然大聲笑起來，說：「你還當真了？你這種人也會講笑話？哈哈哈！說來聽聽！」

唐一被她一副玩弄人的態度氣的臉一陣陣發紫，心裡十分極其想一本子朝她砸過去。

「我說了就走！」唐一背微微往後靠著，看著依然一臉笑意的龍逸凝，說道：「我初中的時候聽說我們那些老師出去旅遊，那裡的人很開放，有一個老師被兩個女的拽了去，出來的時候都還在提褲子。」

「無聊！」龍逸凝朝她翻了個白眼，倒在床上，拉上被子，閉著眼睛，說：「出去的時候幫我把燈關了，謝謝美女姐姐。」

「哦！」就是那麼一瞬間，唐一心裡的怒火忽然全消了，應了一聲就熄了燈。

「外面黑，走路慢一點，別摔著，我可沒時間去扶你。」

「不會的。」

屋門被輕輕地拉上，龍逸凝摸黑站起來，慢慢地走到門后，指甲在門上輕輕地划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