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硝煙不散（二）
蕾蕾身子一顫，一臉的難以置信。隨即，她沉默了，緩緩低頭，闔上了雙眼，擋住了那一絲差點從眼眶中滿溢而出的哀怨。片刻后，再度睜眼的蕾蕾，眼裡已無任何留戀之色，只余徹骨的寒霜，就如同此刻屋外的氣候般冷酷無情。
「我累了，先上樓去洗把臉。」蕾蕾說完后，便徑直轉身離去。
錯！錯！錯！大錯特錯！蕾蕾沒想到自己竟錯得如此離譜。原本，她以為施小妹是施家人里僅剩的明事理之人。如今看來，她和其他人並無本質區別。遇事先將自己擇出去、撇乾淨，這不正是施家人一貫的作風嗎？蕾蕾絕望了，她的心徹底涼透了，對施家人最後的那一絲留戀也在施小妹的這句話后蕩然無存了。本指望著這次促膝長談后施小妹——不說站在她們這邊吧——至少能說句公道話，再退而求其次，起碼她可以不再攪和到施大妹和施小國中間。可現在看來，自己是在痴心妄想了。或許，在施小妹看來，蕾蕾和楊慧才是施家那個不和諧的因素吧！正是她們破壞了施家和睦的氛圍。可事實呢？從頭到尾，蕾蕾和楊慧究竟做過什麼呢？她們不過是在維護自己的權利和尊嚴罷了！而真正挑事的那個始作俑者，卻在施家人的庇護下賊喊捉賊。
蕾蕾沉默了，她不再說什麼，她知道再多的話語都已是廢話。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蕾蕾感覺累極了，不單單是身體上的累，還有來自心靈上的累。那種垂死掙扎了半天後，發現全是徒勞的無力感再次將蕾蕾吞噬。
蕾蕾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了樓上自己的房間里。她將自己重重地拋向沙發。在上面靜躺片刻后，左側口袋裡的手機不住地震動起來。
蕾蕾掏出了手機，那不是她自己的，她自己的那部在右側的口袋裡，這是施大國的手機，白天的時候，蕾蕾用它給施大國生前的好友們報喪。之後，蕾蕾忙於各種瑣事，無暇他顧，手機被她設置成了震動模式。此刻，得以片刻喘息的蕾蕾正好可以查收一下施大國手機里的那些訊息。
施大國生前的那些摯友和單位，蕾蕾是親自打電話逐一通知的，所以該說的話當時都已經說清了。現在手機收到的大都是微信，蕾蕾在施大國生前加入的各種群里都留下了訃告，這會兒眾人都在緬懷著施大國。
蕾蕾看著滿屏的悼念，心裡泛著一陣陣的酸楚，淚水撲簌著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忽然，滿屏溫馨中，一道不和諧的音符躍入了蕾蕾的眼帘，扯動了她的心弦。
在一個名為「兄妹群」的對話框內出現了這麼一行文字「你被施招娣移出群聊」，時間是上午8:54分。也就是說在施大國剛剛過世六個小時后，他就被人從群里踢了出來。而且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把他踢出去的群。
施招娣是施大國近親族中的一位堂妹，以往逢年過節時也時常來施家做客。蕾蕾和她有過數面之緣，知道她和施大妹走得比較近。既然是和施大妹走得近的人，那會有如此舉動便也不奇怪了。
蕾蕾一陣冷笑后，點開了這個群，查看起了群里的成員。她發現除了這個施招娣外，群里其他成員全部來自施家。原來這便是你們口中所謂的「兄妹情深」，蕾蕾心中泛起一陣噁心。
當晚，她把這事告訴了楊慧。豈料，又從楊慧口中得知了更加驚人的消息。施家似乎還有另外一個家族群，而這個群里是沒有楊慧和施大國的。
「你是怎麼知道的？」蕾蕾好奇地問道。
「就在剛才你小姑姑跟我說，施家的那幫外甥們都在微信里發消息悼念你爸。我當時就好奇了，我的手機里沒有收到一條他們的悼念信息，他們又是在哪裡悼念的呢？」楊慧解釋道。
「你就問小姑姑了？」蕾蕾不敢相信楊慧會做出這麼冒失的舉動，質疑道。
「當然沒有。」楊慧果然斷然否認道，「是你小姑姑主動拿給我看的。她可能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出賣了施家那些人吧！」
「隨他們去吧！」蕾蕾無比厭煩地說道，「無論他們現在做什麼，不過都是在自欺欺人罷了！與我們無關。」
第二天，天朦朦亮時，蕾蕾便起來洗漱了。睡了一晚后，身上的疲倦感絲毫沒有減退。蕾蕾覺得這睡與沒睡似乎沒有什麼分別。
待她洗漱完畢后，下到一樓客堂間時，眾人正在整理施大國的衣物。蕾蕾在施大國的遺像前，鄭重其事地磕了三個頭后，起身來到眾人身邊，幫著一起整理起來。
這些衣物除了施大國留在鄉下的外，大部分都是前一天，楊慧在市區匆忙整理出來的一小部分。至於剩下的那些衣物，楊慧和蕾蕾會在之後的日子裡一點點搬運到這邊，待到「五七」時再一同焚燒。
蕾蕾從一堆衣物中隨手抽了一件出來，那是一件藏青色帶格子花紋的夾克衫，正是這個季節里施大國常穿的那件。蕾蕾用手輕撫著衣服上的那枚鮮紅的花朵圖案的商標，倏忽間，鼻尖一酸、眼眶一熱，淚水不可遏制地漫上眼眶，模糊了視線。為了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蕾蕾趕緊放下了夾克衫，遠離了施大國的那些遺物。她真是一眼都瞧不得這些物品了。什麼叫「睹物思人」，什麼叫「觸景生情」，蕾蕾算是切身領教了。
整整兩天的喪儀中，蕾蕾不是跪坐磕頭便是站立鞠躬。眼眶幹了又濕，濕了又干。雙眼腫得跟核桃似的，睜也睜不開，閉也閉不上。滿眼的血絲配上黝黑空洞的雙眸，深邃而冰冷，灼熱而痛苦，簡直猶如冰火兩重天，反射出她內心的煎熬。
此時，她正跪坐在蒲團上，伴隨著哭喪人的唱詞頻頻叩首。當哭喪人唱出一句「侄子當兒子養」時，蕾蕾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可不是嗎？這不正是最真實的現實寫照嗎？施大國可是拿小寶當兒子在養吶！可是他付出了那麼多，卻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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