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硝煙不散（三）

哭喪人哭唱完畢后，施家眾人開始大放悲聲。蕾蕾聽到他們口口聲聲稱施大國「長兄如父」，稱施大國的離去讓他們失去了「父親」。蕾蕾心裡冷笑，你們真的有拿他當「父親」來對待嗎？你們何曾敬重過他？他在你們面前何曾有過尊嚴？一群對自己親生母親都毫無敬愛之心的人，又怎麼可能敬愛自己的大哥呢？施大國對他們而言不過就是一勞動機器。就連走的那天，他們都是自私地打著「親情」的旗號去打擾他正常的休息。這些所作所為完全是出於自私，根本沒有真正為他著想過。

「父親」？是啊！施大國倒是拿他們當自己的孩子對待，對他們比對她這個親生女兒還要親。蕾蕾一直覺得自己有28個兄弟姊妹，她排最末，和誰爭都爭不過。她又想到小時候看《孽債》時說出的那一番天真之言，那時立即便被楊慧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當時不以為意，如今想來，楊慧點評的話居然跟至理名言一般準確。

那天一早，天空便陰沉沉的，鉛雲密布。蕾蕾已經裹上了羽絨服，可仍抵擋不住那刺骨的寒冷。不久，天空就紛紛揚揚地落下了雪花。久違的雪。蕾蕾記憶中已經有十年沒有下過雪了，久的她都快不記得雪長什麼樣了。她本是極愛雪的。前兩年為了看雪，她還特意去了一趟東北。可今時今刻看到這漫天大雪，蕾蕾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何為雪上加霜？這便是。老天爺似是覺得蕾蕾心底的寒涼還不夠，這是又添了一把上去，非要將她凍麻木了不可。

送葬的隊伍便在這惡劣的氣候條件下出發了。

當眾人在殯儀館的儀式大廳里等候的時候，蕾蕾被帶去了一個小房間，同去的還有施小國、阿新、大留、大衛和小寶。

蕾蕾看著施大國被推車推出來，他的模樣和三天前離開時幾乎沒什麼變化。眾人在棺槨中放入元寶、鮮花、紙錢等物品，然後推著他走過長長的走道，來到了儀式大廳的門外。

這時，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對蕾蕾等人說道：「你們留一個人在這裡，其餘的人都回到大廳去吧！」

施小國自恃是眾人的長輩，在將在場之人逐一掃視一遍后，在未徵求任何人意見的情況下，便自行決定道：「大留留下，其餘人回去吧！」

施小國一聲令下后，率先轉身離去，其餘眾人跟隨在他身後。但蕾蕾不為所動，她依舊站立在原地。

阿新見狀后，停下腳步，催促道：「蕾蕾，我們走。」

其餘人聽到阿新的話后，也紛紛駐足，轉身凝望著蕾蕾。

「我留下，你們都走吧！」蕾蕾對眾人說道。

「啊呀！你這人怎麼……」

「我想留下來陪我爸怎麼了？有什麼不可以的嗎？」不等施小國開口，蕾蕾率先發飆，「你們都給我走！」

蕾蕾的怒吼聲傳到了大廳里，那裡的人紛紛趕來一探究竟。施小國見狀只得悻悻然帶著其餘人等回到了大廳。

眾人紛紛向施小國打聽剛才發生了什麼，施小國便解釋說：「我想，蕾蕾作為大哥的女兒，應該站在這門口迎接他的棺槨，這才安排她離開。誰知道她不願意，還衝我發脾氣。」

蕾蕾毫不理會施小國的狡辯之詞，厲聲駁斥道：「難道我陪著我爸的棺槨走進大廳不比在門口迎接來的更有儀式感嗎？而且這是我的一片孝心，我想多多陪他，有何不可？」

眾人見狀只得紛紛做起了和事佬。

楊慧這時也過來拉起蕾蕾的手，將她帶到施小國的面前，說道：「你叔叔也是一片好意，都是在為你爸辦事，你就別計較了，跟叔叔賠個禮、道個歉，這事就算過去了。」

讓蕾蕾給施小國賠禮道歉，蕾蕾是肯定不會的。但眾目睽睽之下，蕾蕾又不願被人扭住小辮子，於是她來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突然拉住施小國的衣襟，放聲痛哭，裝起了可憐。

眾人立即投來了同情的目光，紛紛對著楊慧說道「算了、算了」，楊慧也不再勉強蕾蕾。

施小國不料蕾蕾會來上這麼一手。她這麼一哭，別人都會以為是他在以大欺小。施小國臉上一陣抽搐，卻又不好當著眾人的面發作，只好隱忍著。他用力一甩胳膊，撥掉了蕾蕾抓住他衣襟的手，憤憤離去。

小插曲過後，悼念儀式正式開始。肅穆莊嚴的氛圍中，蕾蕾再度沉浸到了無限的悲痛中。

待到蕾蕾致答謝詞時，她緩步來到施大國的棺槨前，對著他鞠了躬，隨後面對前來弔唁的人，又是深深鞠了一躬。最後，她站到話筒後面，掏出口袋裡的手機，那裡面有她昨晚寫的答謝辭。

蕾蕾其實為自己準備了兩份答謝辭，此刻都儲存在她手裡握著的那部手機里。一份答謝辭是最常規不過的，剪短回顧了一下施大國的個人生平，以及感謝前來弔唁的人。而在另一份答謝辭里，蕾蕾細數了施家人過往的種種無恥行徑，痛斥他們的虛偽做派。她要當著所有親戚朋友的面，狠狠地教訓一下施家這幫人。

但最終蕾蕾還是心軟了。她不想在施大國的葬禮上造次，這是他人生的最後時刻，他是那麼愛面子的一個人，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大鬧葬禮的話，一定會感到臉上無光的。之前，她已經讓施大國很失望了，她不能在他屍骨未寒的時候再讓他失望一次。蕾蕾這次按耐住了性子，沒再任性妄為。

哀樂聲響起，眾人開始繞場三周，蕾蕾扒在玻璃罩上涕淚交加。最後分別的時刻終究還是要到來的，蕾蕾即便心中有一萬個不情願，可她明白她到底是無力去阻擋時間的腳步。

當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將鎚子和釘子交到蕾蕾手中時，蕾蕾一錘一錘敲得十分緩慢。對她而言，能拖一秒是一秒，施大國能多待一刻是一刻。可到底，那釘子也沒多長，三兩下便敲完了。蕾蕾無奈地目送著工作人員將裝有施大國遺體的棺槨給推走了。蕾蕾想追上去，卻被阿元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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