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硝煙不散（四）

「我們可以去那邊看。」阿元對蕾蕾說道。

「去哪邊看？」蕾蕾瞪著空洞的雙眸，茫然地望向阿元。她還能再看到施大國？

蕾蕾跟著阿元朝大廳外走去，穿過一段過道，她們來到了火化間。然後，她們被人帶了進去，在其中一個火化爐前站定。不一會兒，施大國的遺體被推了過來，又抬上了火化爐。這時，工作人員向蕾蕾確認了施大國的身份，並讓她在一張單子上籤了字。隨即，工作人員讓蕾蕾她們站到白線後面，施大國被緩緩推入了火化爐。

看著施大國的遺體被緩緩地推入到火化爐里，蕾蕾再也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拚命超前撲去，不想腰身卻被一旁的阿元死死抱住。蕾蕾沒有她力氣大，她掙脫不開，只能絕望而凄楚地嘶吼道：「讓我再看一眼吧！我的爸爸就要沒了，我從此便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了。」

就這樣，蕾蕾看著施大國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她不相信擺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如此殘酷的現實，她只能傻愣愣地站在那裡目送著施大國消失，卻連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有。這種無奈和無助再一次刺痛了蕾蕾。工作人員請蕾蕾離開，蕾蕾固執地站著不肯離去。最後，阿元無奈強行將她拖離火化間。

一路上，蕾蕾任由阿元拖拽著自己在那裡踉蹌著倒行。她已無力掙扎，身上最後的那點力氣，最後的那點倔強，似乎都隨著施大國的遺體一起被推入火化爐里煉化掉了。

半小時后，蕾蕾再度被請進火化間。當火化爐的艙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隨著大量熱氣一起出來的是一堆白骨。原來這就是人生的終點，血肉消失殆盡，所有的一切終將化作一堆白骨。

工作人員給了蕾蕾一把長柄鉗子，讓她一起幫著收殮遺骸。蕾蕾的動作輕柔而緩慢，她深怕自己粗魯的舉動弄疼了施大國。雖然，她清楚施大國早已化成灰燼，又何來感受呢？

收殮完遺骸，蕾蕾又被帶入另一個房間。那裡有一個類似銀行窗口一樣的受理櫃檯，施大國的骨灰將從這裡被傳遞出來。

蕾蕾最終為施大國選定的骨灰盒是大理石材質的，分量極重。

當時阿元曾不無擔憂地提醒蕾蕾道：「大理石骨灰盒雖好，可拿起來極沉。在將骨灰盒從殯儀館帶回到家中直至入葬的這一路上，你會極其吃力的。你能吃得消嗎？」

「哪怕廢了這雙手我也會挺下來的。」蕾蕾擲地有聲地回答道，「這是我能為我爸做的最後一件事了，無論如何我都會堅持下去的。」

大理石材質雖重但是保存時間卻可以很長。就像古人造棺槨總寄望於屍身不腐一樣，蕾蕾也希望施大國的骨灰長埋地下時，能不受蚊蟲鼠蟻和雨水泥石的侵害。

當工作人員將施大國的骨灰盒交到蕾蕾手裡時，蕾蕾本想用抱的，可對方告訴她只能用捧的。蕾蕾無奈只得拼勁全力，依靠掌心的力量，勉為其難地托住骨灰盒的邊緣。

「蕾蕾，要是捧不動了，別硬撐。」阿元在一旁低聲說道，「我已經跟你叔叔說好了，你要是捧不動了，就由他來代替你。」

蕾蕾起先不願意，她覺得自己就算硬撐也要把這段路撐下去。可後來，她又一想，施大國在世時，施小國可曾為他做過什麼事嗎？沒有。施大國過世當天，其他人好歹還抬過他的遺體，可當時由於施小國身在外地，他並沒有經歷此事。若此刻再不讓他為施大國出點力的話，蕾蕾覺得自己日後肯定會追悔莫及的。

接回了施大國的骨灰盒后，緊接著便是入葬儀式。因為施家有現成的墓地，施大國在葬禮當天便可入葬。墳頭也早已落實專人砌好，待骨灰盒下葬后便可封存。

從墓地處回到施家后，眾人便將身上的孝服脫下了，以待五七時再用。

由於一整天里天空中始終飄著雪珠，雪融化在泥土裡，使得施家的墓地變得泥濘不堪。一趟儀式下來后，眾人的孝服上都被濺上了不少的泥點子。蕾蕾由於身負的任務最多也最重，所以她衣服上的泥比其他人都多。楊慧見蕾蕾脫下孝服后，趕緊收了，放到樓上的衛生間里，準備晚上清洗一下。

之前，蕾蕾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儀式上，一直心無旁騖的她，根本無暇旁顧。此刻，聽到施二妹如此問道，蕾蕾隱約記的儀式上似乎的確有人提醒過她孝服上沾到泥的事。於是，她含糊其辭地胡亂應答了一下。

「那個衣服我已經幫你洗好了，這會兒正晾在廊下滴水，回頭你別忘了收進來。」施二妹叮囑道。

「好的，謝謝二姑姑。」蕾蕾客套地應了一聲。

正當她以為施二妹已經無事了，準備離去時，施二妹似乎沒有放她走的打算，她依舊擋在蕾蕾身前。蕾蕾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

只見，施二妹又向蕾蕾身前靠了靠，用著更低的聲音對她說道：「蕾蕾，這個孝服還是很重要的，就算弄髒了也不應該扔到垃圾筒里，更何況還有這麼多的客人在。這樣不好。幸好我看見了，及時將它撿了出來。要是被別人看見的話，是要被說閑話的……」

蕾蕾不明就裡地聽著施二妹在那兒嘮叨著。

「我沒有扔過孝服啊！我的孝服就放在樓上。」蕾蕾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了施二妹。

施二妹聞言就是一愣。而蕾蕾這會兒也已經從莫名其妙的狀態中理清了思路，她剛才因為不欲和施家人糾纏，便隨口敷衍到，不想卻鬧了這麼一場烏龍。施二妹張冠李戴，錯將他人丟棄的孝服當作是蕾蕾的了。可蕾蕾不明白的是，現場穿孝服的不止她一人，但凡是施家的人都穿著孝服，可為何施二妹就如此篤定那件被丟棄的孝服是屬於蕾蕾的而非他人的呢？蕾蕾並未丟棄過孝服，施二妹也不可能看見那樣的場景，她又是從何處得出這樣一個荒唐而可笑的結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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