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回來了
三個月之前
火,衝天的大火。
糾結在一起的火焰宛若千萬條橙色的巨蟒,它們一個個伸著火紅的芯子,像是要將這一切都吞噬掉。
「爸爸——媽媽——小弟——」
顧寧馨在濃煙中摸索著聲嘶力竭地大叫,火蛇舔著她稚嫩的臉龐,她好像聞到了皮肉烤焦的味道,但是她絲毫沒有退縮,依然往火海里衝去。這一次,這一次,她一定要救出他們!
「女兒——快跑——」
是爸爸!她踉踉蹌蹌地跑了幾步,赫然發現爸爸被壓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下面!他口角有血,面孔上全部都是灰。
「爸爸,我來救你!」
寧馨伸手想推開橫在面前的、被燒得變了形的門。但手剛碰到門框,就聽到嗤啦一聲,她立即條件反射地縮了回來,門框好燙,它被燒得變了形,橫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座山。
「女兒,乖女兒——別過來!」爸爸朝她擺手,那張原本英俊的臉,此刻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面目。
「姐姐,救我——」
是小弟!寧馨揉揉眼,爸爸變成了小弟,只有三歲的小弟。此時,他原本可愛的小臉已經被火烤得通紅,稚嫩的小手皮膚已經脫落了。他努力朝姐姐伸出手,小小的身體用盡全力往外掙扎:「姐姐,我好疼!」
「小弟,別怕,姐姐來了!」
這世界上有很多種痛,能讓人活生生死去的痛也有很多種,但沒有一種能和眼前顧寧馨經歷的這種相比。她覺得自己五臟六腑被人活生生的挖出來,仍在地上隨意踐踏。弟弟的每一聲呼喊,都像是一把尖刀刺入她的心窩。她的心在滴血——
「姐姐——」
「姐姐——」
伴隨著這一聲聲凄厲而絕望的呼喊,是房屋在大火中倒塌之聲,寧馨死死地向前伸出手,卻什麼都沒抓住……
「弟弟——」
顧寧馨大喊著猛地從床上坐起,雙手緊緊地抓著被子,她愣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又做夢了。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即便是在夢中,她依舊沒有一次能救出他們。淚水漸漸模糊了眼睛,寧馨捂住雙眼,俯倒在被子上。錐心刺骨地痛,讓她緊緊抓著胸口,任由眼淚決堤。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哭一邊拿起床頭柜上的全家福,緊緊抱在胸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從床上滑下來,跪在地上,六神無主地呢喃著,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沾濕了一大片的被子與衣服。
她就這麼獃獃地坐著,直到鬧鐘響起。
她麻木地看了一眼電子鐘。4月5日,清晨7點。今天是清明節。寧馨步履蹣跚的走到窗前,將那厚重的遮光的窗帘用力拉開,春日的晨光瞬間傾瀉滿地,她下意識地抬手擋住了那刺目的光,讓眼睛一點點的適應。窗前有一束盛開的櫻花,重重疊疊的花瓣繁複地攀在枝頭,樹下是三三兩兩拍照的人,有年輕的情侶也有頭髮花白的爺爺奶奶。
春天多好啊,如果你們還在。
寧馨將窗戶推開,嘈雜的人聲瞬間湧入,似乎是滾滾紅塵襲面而來。她獃獃地目視著下面的眾人,一點點將自己從那無限的悲傷的夢境中剝離出來。無數次的長夜夢回,她都像是跌入了地獄,讓她痛不欲生。她不知道自己在夢裡喊了多久,只知道早上起來的時候喉嚨都是啞的,雙目更是紅腫的像個核桃,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換上一身黑色的便裝,戴上墨鏡出門了。
清明節的墓園失去了往日的肅穆與寧靜,到處都是祭拜的人。寧馨從一排排的石碑走過去,略過那些石碑上的照片,有年輕的紅顏,有滄桑的老人,甚至還有稚嫩的孩童。錐心的刺痛再次襲來,讓她忍不住做了個深呼吸。
她漸漸地停住了腳步,在她不遠處有一處墓群。都是黑色的大理石構成,上面已經蓋滿了白色黃色的玫瑰與菊花。
「顧先生年年都讓我們來祭拜,自己去從來都沒來過。」
「唉,也許是怕觸景生情吧。這可是他親哥哥一家啊。」
兩名身著黑衣的中年人一邊聊天一邊清理墓碑四周的灰塵雜物。
寧馨猛地抓住身邊一顆小樹,才能讓微微顫抖的身體停住。兩行熱淚自墨鏡下湧出,她的指甲深深地扣進樹皮之中。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猛地震動了幾下。
「裴氏三少今日回國,倍受矚目的聯姻即將舉行。」是一條新聞推送。
寧馨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三座墳墓,繼而轉身離去。
就在即將走出墓園的時候,她看到一支均由黑色豪車組成的車隊佔據了整個墓園的停車場,甚至堵到入口。寧馨推了推墨鏡,避到一邊。黑色的勞斯萊斯眾星捧月般停穩之後,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走了下來,然後一群衣著考究的男女立即上來攙扶。
「老太爺,小心。」
老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四周森森松柏,難以言表的悲愴慢慢流露出來。他下意識地用手中那龍頭拐杖點了點大理石地面,長嘆了一聲。良久,似是緩過神來,沉聲問身邊一位中年人,「你兒子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那中年人五十歲左右,戴著金框眼鏡,面孔白凈神情溫柔,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就這幾天。」
老人看了他一眼,便再沒說話,而是在一群人簇擁下走進了墓園。
寧馨看著他們遠去,繼而摘下了墨鏡。而此時,她的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
「裴少彥,今天下午六點的飛機倫敦——A市。」是一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