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暗月降臨(八)

第242章 暗月降臨(八)

一.

東土先鋒營的陣線受到了猛烈的衝擊。

由密集轉為分散的陣型成功制止了慌亂。千人的隊伍自動分為近二十人的小隊,這是上次與暗裔精銳一戰後衛曲制定的策略,利用人數眾多的優勢逐個擊破,取得的成效有目共睹。然而這一次的表現只能算是差強人意,不死屍的棘手程度經過上次交戰更甚。

步卒舉著盾牌遮擋,玄鐵鑄成的重盾沒有像北月關將士手中那樣的不堪一擊,勉強能夠穩住陣腳。可後方的弓矢對於暗裔來說是無效的,有的被射成了篩子,貫穿的箭矢使他們如同刺蝟,蠻橫地向前。

目睹這些暗裔印著密集的箭雨向前逼近,即使是身經百戰的老卒也為之動容,廝殺與叫喊聲淹沒一切。最開始東土一方確然處於上風,可隨著時間流逝,源源不斷的暗裔從城外天空降落,小方隊由開始的應付數量陡然上升三倍,漸漸落入了下風。

呂正蒙已經氣喘吁吁,下馬步戰的他橫劍揮斬,昂然的劍氣能使他以一敵多,可也成為了暗裔圍攻的對象,他隻身一人被困在包圍中,進退不得。

「這些該死的傢伙!」剛剛斬殺偷襲者的少年有些狼狽,一腳踢開了他的屍體。

那是暗裔不死屍中的暗殺者,不過三尺長的身軀,可他們的皮膚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化作與周圍環境一樣的顏色。那日雲霧盆地,他就親眼看見同袍的死亡,彼時他的偽裝剛剛結束,皮膚顏色由草綠轉為漆黑。而現在腳下所處的是塵土地,他偽裝成土黃色貼著地面靠近,匍匐前進的聲音被來回不斷的打鬥聲掩蓋,險些令他得手。

而就算是呂正蒙在危機關頭反應過來,半截胸甲已經支離破碎,從心臟處左三寸開始崩裂,要不是他猛然退了一步,恐怕整個人已經被洞穿了。萬幸的是,只有風壓蹭到了邊緣,只是令他甲胄全無。

呂正蒙現在扯去懸著沒有任何防護作用的甲胄,奮力將其甩在地上,收劍回鞘。

風之力的流動開始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呂正蒙放空心神,靜靜感悟四周的元氣。他不是武者,可能夠感悟到瀰漫在天地間的元氣,這也是天賦的一種,常人根本看不到這種玄之又玄的力量。只是他沒有打通河車之路,不能引氣入丹田運轉至全身,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殘酷的懲罰,窺得世界一角卻不能使用,還不如做個平凡的普通人。

漸漸地,風之力被他聚集在天涯劍上,旋轉的氣流由虛妄轉為實質,那是動與靜的完美融合,少年靜得如同一尊雕塑,而他的衣袍與髮絲卻因為風卷舞動起來。

暗裔也察覺到了流動的風之力,他們雖然不明白眼前這個人族少年在做些什麼,但心中也生出了不妙的感覺,紛紛抓住看起來是滿是破綻的這個空檔,一擁而上。

雙方的距離在不斷的縮緊,五丈,三丈,一丈……到最後只有六尺的距離!暗裔們臉上露出殘忍而又猙獰的微笑,他們刺出了手中武器,只要向前一探,就可終結他的性命!

然而有人比他們更快。暗裔按捺不住的瞬間,呂正蒙睜眼,氣浪以他雙腳立處為圓心澎湃噴發,他們看到了極快的光芒一閃而過,光影極細,每一寸中都折射著月之光芒。

月影在清泓如水的劍光中泛起漣漪,彷彿是有人將石子投入倒映著夜色的池塘那樣,碎裂的聲音瞬間響起連成一片,暗裔手中各異的武器紛紛斷裂。緊接著又是一閃,劍氣貫穿了他們的胸膛。

「怎麼會?」暗裔臨死前瞪大了眼睛,用誰也聽不懂的語言咆哮著。

在他們認知中,眼前的人族少年雖然勇武,但絕對不是武者,手持靈器的他雖然棘手,但絕對不是不可戰勝之輩,所以他們才敢於用人海戰術近身肉搏。而如今他猛地揮出劍氣,不僅顛覆了暗裔對他的判斷,同時也終結了他們因大意而失去的生命。

呂正蒙氣喘吁吁地看著暗裔的屍骨,臉上全然是滿足,這拔刀術可以說是他唯一能夠施展出的超然武學,總歸是沒有辜負他所望。唯一令他不滿的是,就是蓄勢時間太長,消耗的精力太大。

不過不等他喘息幾口,四外的暗裔用一次涌了過來,他們已經成功解決掉所有的北月器械營將士,面露凶神地看著呂正蒙。少年心裡當即「咯噔」一聲,既有對死於非命將士的惋惜,又是對於源源不斷的襲來感到無奈。

那些暗裔飛速靠近的功夫,呂正蒙強行提力舉起劍,不等做出反應就聽到背後有呼嘯的風聲。他用餘光一瞥,只見兩道龐然的劍氣從天而降,順著他的身軀左右馳過,落地后激起了嗆人的濃煙,威勢將土地犁開足有十丈。

「咳咳咳!」他捂著鼻翼咳了兩聲,用手扇去附近的濃煙,正好看見身著銀鎧的蘇墨白從天而降。他右手持劍,風度飄飄,儼然是萬軍中能取敵將首級的存在。

呂正蒙目測了北約城牆到這裡的距離,忍不住咋舌,單是從那樣的高處躍下飄揚至此,已經是許多武者無法做到的了,何況他的朋友現在還不滿二十歲。

「沒事吧?」

「你怎麼來了?」

兩人幾乎是同聲問出。

「我怎麼不能來?救你還是我的不是了?」蘇墨白瞪了他一眼,率先回答,「我東土的將士有難,我身為監軍,自然要對你們施展援手。」

呂正蒙傻笑著,鬆了一口氣,「不是不是,不是怪你,只是好奇,我看軍中還有許多位超然者,你的身份特殊,我沒想過是你親自來。畢竟,畢竟……」少年悄悄地向城牆之上瞄了一眼,意有所指。27KK小說www.27kk.net

「大叔叔與沈姨是秘術大師,他們可沒有辦法像我這樣從牆上一躍而下,能夠波及到這裡的秘術也不多。」蘇墨白隨意兩道劍氣崩碎了趁他們交談時偷偷湊過來的暗裔,「至於其他人,現在幾乎所有的超然者都去羅城上參戰,能夠快速馳援的只有我一人。」

很少有秘術可以讓人高空墜落而毫髮無傷,況且秘術大師的近戰與武者相比遜色不少,如今不過二百左右的暗裔,出動秘術大師顯然有些小題大做。當然沈簡與周行達更多的考慮是蘇墨白對付這些暗裔是手到擒來,不然絕對不會允許他出站。

「既然這樣,我們兩個只需要攔住這些暗裔爭取時間就可以。」呂正蒙壓在心頭的巨石落下了,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那當然,只有這些數量,我還是不在話下的。」蘇墨白輕輕一笑,揮劍橫斬。

兩人之後無言,專心應對暗裔起來。他們轉身而立,把背後放心地交給對方,各自揮劍,雙方的陣型從不超過十步,每次斬殺后都會重新聚在一起,一個圓形的防守之域漸漸擴大,轉守為攻。

蘇墨白的到來對於奮戰的東土先鋒營來說無疑是一個振奮的消息,那些在他們眼中勇猛如同魔神般的生物在沒有能在他劍下支撐片刻的,往往一劍撩出,撲上來的暗裔被攔腰震斷,他們身後的也受到波及,來不及逃跑化作黑色的齏粉。僅僅是眨眼的功夫,各種高超的劍術在蘇墨白手中信手拈來,葬身在他劍下的足有近百人。他高速閃動的身影穿梭在戰場各處,與呂正蒙的配合堪稱無懈可擊。

面對形勢頓然扭轉的戰局,北月關城樓上的將軍們神色各異,眼中唯有那道銀白的身影閃爍,他所過之處,風捲雲涌。

「這就是東土那一位墨白公子?」墨尊輕聲說,「果然是英雄少年。」

縱然是景國的大將軍,也不得不對蘇墨白取得的戰績動容,光是那手從城牆上安然飄落,就刷新了他的認知。景國中人少有聽過蘇墨白這個名號的,墨尊先前也只是偶然聽說這位英王義子年紀輕輕就是武者,此次出征擔任監軍一職位,不由得就想起了那個傳言(注1)。現在看來,是有真才實學的。

「的確是才俊。」程子登望著那道背影,「東土果然是人才輩出,兩個不過雙十年華的少年,竟然擁有這般武藝,後生可畏。照這樣下去,恐怕暗裔翻不出什麼浪花。」

「與其現在討論兩個少年的功績,諸位還不如把心思用在別處,今夜一戰不過是開端。」燕封不動聲色地掃了眾人一眼,「現在下定結論,還有些為時尚早。」

程子登極其反感燕封的陰柔,在他看來這位生得如同白面書生一眼的溫國將軍是在可以針對,他強忍著怒氣,沉著臉問,「現在局勢已經穩定下來,不知燕將軍有何高見啊?」

在東州聯軍中的超然者登上羅城組成防禦陣型后,岌岌可危的局勢穩定下來,在各種超然力量的交織下,就連暗猿投向城內的暗裔數量都是大大減少,憑藉北月天塹,勝利的天枰儼然傾瀉。

「高見談不上,不過看法還是有的。」燕封環繞一指,「不知諸位可否注意到,暗裔的攻勢在他們大軍出現后從猛烈已經慢慢轉為飽和,尤其是我東州將士登上城牆防守以後。這看起來是正常的事情,可還是有些古怪。」

程子登皺著眉頭,「我們人多勢眾,北月關還有天塹可守,暗裔的攻勢受阻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哪裡古怪?」

「那請問程將軍,暗裔此次發動攻勢的目的是什麼?」

「這……」程子登被問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燕封自問自答,「如果是妨礙我們出兵,他們的目的看起來是達到了,可也僅限今晚,我們隨時可以整備重新出發;如果是進攻北月關,恰好趕上我們趁著夜色出兵,看起來也能說得過去。可暗裔總要有個明確的目的,不然出兵豈不是空耗時間?」

「燕將軍到底想說些什麼?」

「凡是行事,總要有目的,暗裔進攻北月關的目的是什麼,憑此我們可以推斷出許多事情。」燕封說,「如果是暗裔出兵是攔截我們無法馳援寒州,這很符合實情,但我想問是怎樣泄露出去的?又有這個必要嗎?北月關乃是天塹,我們有天時地利,暗裔不會愚蠢至此。要真的是妨礙我們,大可等到我們出關後進行截殺,傷亡恐怕比現在要大上許多。」

眾人默然,這下才仔細思考起這個問題來,他們被突然而起的戰火蒙蔽頭腦,一直關注局勢,根本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此時燕封的話醍醐灌頂,令他們清醒起來,就像雜亂的線團中總有開端,那才是理清一切思緒的關鍵。

現在的幾位將軍彷彿喝得酩酊大醉處於似醒未醒的狀態,燕封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身上,醉意消去了大半,可仍是還有部分在干擾大腦,某些關鍵的事情總是差一點呼之欲出,令人發惱。

明明只差一線就能撥雲見日,可偏偏誰也抓不住靈感。

「燕將軍還是不要打啞謎了,我等才疏學淺,一時間想不到。」墨尊苦笑著說。

燕封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很簡單,暗裔的目的,是這座北月關!」

注1:墨尊所想起的傳言,是指蘇墨白「義子」的身份作偽,許多人猜測他的真實身份乃是英王姜雲烈的私生子。東州的諸侯國或多或少都有這個猜測,不因其它,姜雲烈對於一位義子的關注超過了他的親生兒子,哪怕是他唯一的兒子姜始,也沒有出入這樣的保護與權利。

東土不少人戲稱「國內只有墨白公子而無世子」,這句話可以很好地說明蘇墨白在東土國內的聲望與姜始堪稱窘迫的境遇。而這次出征讓一位全無從軍經驗的人擔任重要的監軍一職,各國猜測紛紜,有人說這是姜雲烈忌憚衛曲,還有人說姜雲烈是為他的私生子造勢,讓他有一份軍功可以名正言順的接替國主一位。

墨尊對前一個說法嗤之以鼻,未曾見到蘇墨白大展神威前對於第二個說法也不認同,而親眼所見,也不得不嘆這位公子的神勇,姜氏與其一比,的確聲名不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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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縱橫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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