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自有緣法
姬和自母親入殮后便閉門不出,紫延宮特許,他們兄妹二人可永居賀蘭公主府,一應份例不減。
即便與太子府的風波平息,但她原本與張掖侯長子的婚約也不了了知。
這本是一個好歸宿。
張掖遠離雲京,雖清冷偏僻卻也逍遙自在,那張掖侯長子品行端正,勤奮上進,是個不錯的託付,來日繼承爵位,姬和作為王妃亦是尊貴無比。老凌王也是斟酌許久才定下的人選,只可惜賀蘭公主不懂他的一番苦心。
而張掖王也因賀蘭公主府毀婚,心裡不悅,為安撫臣心,老凌王變詔,讓艷陽公主下嫁張掖,張掖王受寵若驚。
其實,這說是老凌王的意思,背後卻都是凌不惑的一力促成的。
他這個妹妹雖未做過什麼壞事,卻也幫襯賀蘭公主攪了不少渾水,又是頭腦簡單、嘴上沒把門的主,遲早要吃大虧,不如將她嫁到偏遠之地,身為王侯儲妃,也不算虧待。
但艷陽公主愛慕虛榮,困守張掖苦寒之地就等於斬斷她效彷賀蘭公主官場后宅八面玲瓏永享金尊玉貴的美夢,心裡自然是一萬個不願意。
為了自己的前程,她考慮再三,鼓足勇氣,哀求老凌王收回成命,哪怕留她在雲京隨便嫁個勛爵人家都行。
老凌王讓她掂量一下自己的所做所為,心虛的她一下子慌了神,再不敢多言半句。
張掖侯長子迎親當日,老凌王特意命禮官多添了半倍嫁妝,她心裡才勉強好過一些。
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出城之時,死裡逃生的施施姑娘焦急等候在城門之外,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卻難掩美貌。不久后,一輛馬車緩緩駛向她,捲簾一開,是她因罪發配邊疆被凌不惑特赦回京的弟弟。
姐弟倆久別重逢,相擁喜極而泣。
她的弟弟因過度勞累,眼窩深陷,消瘦不堪,半點沒有少年的意氣風發。施施無意間發現他走路一瘸一拐,原是邊疆採石之時摔斷了腿,因沒有及時醫治而終身殘廢。
施施抹著眼淚,顧予初給她的許諾全部兌現,再加上自己積蓄,足夠她們回老家尋個安身立命的營生。
正當她們姐弟二人正準備上車啟程回鄉之時,有人叫住了她。
施施回頭,竟然是姬恆那個負心之人,一時間眼神冷冽的可怕,但做小伏低慣了,亦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依舊恭恭敬敬的開口。
「公子,還有何事?」
「你要去哪?」姬恆喘著粗氣,明顯是著急趕來。
「回鄉。」施施澹澹的答道。
「那還回來么?」
「不了,雲京的繁華與熱鬧,自始至終都與我無關。」
「那我能和你一起走么?」
「公子顯貴之身,怎能與我此等賤民為伍。」施施一口拒絕。
「我知道我負了你,但你也騙了我,我們也算是扯平了。我家門不復從前,但卻讓我看清自己,雖然你是受人之託,但你對我的那些用心我看的真切,我對你當時當下的情誼也是真摯,並且到今日不衰,不知你可否再給我一次機會?」姬恆有些著急,連忙表明自己的真心。
施施存有疑惑,沒有應聲,這個男人雖懦弱,但對風塵盡染的自己沒有嫌棄和嘲諷,她心裡是感激的。可是,她卻不敢相信他的真心,因為她清醒的知道即便眼前這個男人跌落琉璃高台,與她而言亦非是庸庸販夫走卒之類,若他想,總會有辦法輕易的讓自己灰飛煙滅。
「你不相信我?」姬恆眉低了下來,想了想,從胸前掏出一枚金鑰匙,塞到施施的手裡,「這是我的所有了。」
豐芸錢莊的最高等級的憑契,從前在花樓里,有醉酒的恩客拿出來炫耀過,施施認得,可她太知道自己的分量,這是她想要卻要不起的。
「姐姐,還不啟程么?」這時,她的弟弟掀開帘子問道,打斷她的思緒。
「這是我的弟弟,他因受傷腿腳落下病根,恐怕此生再不能同正常人一般。」
「我可以為他請最好的大夫。」
施施搖搖頭,將自己未來的囧境攤開,又一次委婉的拒絕:「這一輩子我都要好好照顧他。」
「如你允許,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願意陪著你一起照顧他一生一世。」
豐芸錢莊的金鑰匙沒有讓施施動容,但一句我願意卻激起她心中的漣漪。
「感謝公子的錯愛,你是雲間月,我是溪水流,縱使有幸映月十分,卻難留指縫微光。施施就此別過,願公子餘生安好,得償所願。」
說罷,施施蹬上馬車,留姬恆原地無言神傷。
可一月之後,姬恆帶著所有的家當還是找到了施施的落腳之處,並在她家隔壁住下。
施施不知所錯,以為他尋仇至此,當夜便將顧予初留給她的信號引放出,附近繡衣使者蟄伏周圍,待有異常可救她於水火。
足足三月,無一絲風吹草動。
姬恆每日光顧她的麵館,忙時為她招呼客人,再無一絲京城貴子的模樣。
自從他母親去逝,掐住他咽喉的枷鎖被打開,沒了必須出人頭地的壓迫鞭笞,沒了前簇后擁的阿諛諂媚,他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且厭倦了雲京繁華與冷漠。
他只想做無用的散人,和為之心動的人平凡無奇的度過此生,這從來不敢宣之於口的願望如今變的唾手可得。
於是,他苦求顧予初告知施施的下落,最後以這樣簡單的方式表明自己的心意。
剛開始,顧予初自是放心不下他,她派人到處查探姬恆出入雲京前的各種行蹤,並派人尾隨他至施施老家,除了繡衣使者保護施施的安全外,還命人秘密緊盯姬恆數月之久。
半年之後,施施收到顧予初的來信,確信姬恆遠遁之心且無害她之意,她才放下心來,開始真正接納了他。
「你何須如此幫他?」冬日的暖陽灑在凌不惑的肩頭,他放下奏摺,看向依靠窗前翻看書信的顧予初。
「不是我在幫他,是他自己放過自己。」女人微笑著搓磨著手裡的陽光,思緒飄渺:「只是可憐了姬和,孤苦一人,才狠心斷了塵念,靈山問道去了。」
「姬恆不是回來要接她過去一起生活,是她自己不肯。」
「女孩子,沒了父母,就再沒有家了……」感同身受的顧予初思緒飄渺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你日日這樣忙,束源又調遣去他城,御白相夫教子,言風苦練內功,我左右也是無事,想去一趟書院看看顧帆。」
「我以為你要回一趟赫和。」
「你為我選的那幾個人很是得力,哪裡需要我去費心費力。」顧予初斜睨著他,意指她早就曉得瓊州府衙那出伯樂一顧是凌不惑的安排。
「嚴庭、方寬胸有日月,是你慧眼識珠。」凌不惑笑道,「我自覺得你該回赫和籌備一番,立春便就是你我的大婚吉日。」
「籌備什麼?我可沒有嫁妝。」顧予初霸道的回敬。
「人到即可。」凌不惑低頭笑著翻開了一本未批閱的奏摺。
「聘禮呢?」女人挪到書桉前,俯下身子湊近他,攤開手掌,得了一寸又想更進一尺。
「江山為聘還不夠?」凌不惑抬頭用指節敲了敲她的額頭,寵溺又溫柔。
「誰稀罕!」顧予初坐正輕挑眉梢,一臉嫌棄。
「那你想要什麼?」男人放下公務,伸出手來,拉她入懷。
「我要出入北凌的自由。」
「尉遲將軍神勇無敵,紫延宮也能困住你分毫,再說了赫和還需你親自治理,整日呆在那無聊的宮裡做什麼,只要尉遲大人時刻記著還有我這麼一個夫君就好。」凌不惑低頭蹭了蹭她的耳朵。
「那我還要一樣東西?」
「你想要無嘆樓?」
「你怎麼又知道?!」顧予初蹬圓了眼睛,慍怒側著頭,盯著他質問道。
「好吧好吧,那你重新問一遍。」凌不惑忍住笑意,調侃著。
「我想要無嘆樓。」
「不行!」未等話落音,男人當即否決。
「為什麼?」女人氣的差點跳起來了,可拗不過腰間男人雙手的纏繞。
「你有正事要做,老去那些鶯鶯燕燕的地方幹什麼,仔細消磨了心智,認不得回家的門了……再說,那個撫琴的男人與我比起來真的差太遠了……」
「你今日很閑么?!」顧予初知曉他的彆扭心思,心裡的不快散了大半,用頭撞了下他的腦門。
「那我許他入宮作司音,這樣你日日都能見到他了,好不好?」凌不惑以退為進,眯著眼睛討好道。
「我日日見他做什麼?!」女人白了一眼,故意刺激道:「算了,不捨得就算了,莫不是金屋藏嬌不想我知道。」
「呵,倒打一耙,你最厲害。無嘆樓是繡衣使者信息的集散之地,你忙不過來的。」
「有言風幫我啊。」
「你不怕她成為第二個賀蘭?」
「你會是放任自流的兄長么?!她的腦子也著實裝不下那麼多東西,況且我只是想賺錢而已,那些背後的營生我懶得操心。」
「你玉泉宮的千金宴已經賺的盆滿缽滿了,不用擔心赫和財政入不敷出。」
「別廢話,到底給不給?」顧予初雙手捏著他的耳朵,恐嚇道。
凌不惑搖搖頭,自知與她抗衡必敗無疑,而後爽快的從腰間掏出黃金嵌刻木槿花枝的黃玉玉牌遞到她手上。
「無嘆樓和繡衣使者今後都聽你號令了,但是有一點,離那些男人遠一點。」
女人欣喜的接過令牌,狡黠一笑,清醒的回道:「繡衣使者聽不聽號令與這個牌子毫無關係,但還是謝你的好意,另外我自會與他們保持距離,但是長的過於英俊瀟洒的就不敢保證了。」
「嘗過我此等絕色,那些都是庸脂俗粉罷了。」凌不惑自信的笑著,而後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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