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辨身份

第109章 辨身份

「先生,先生?」

當歸的聲音喚回了雲錦的思緒,雲錦笑了笑,溫聲問:「何事?」

「沒……就是看先生這一筆許久沒有落下,當歸心中疑惑,故出聲擾了先生沉思,先生莫怪。」當歸說著,將一碗熱茶放在案角,然後退到了一旁,識趣地不再說話。

「當歸,」雲錦把手中刻刀擱在竹簡邊上,突然發問,「你覺得開君童和羅青童可有相似之處?」

「先生為何有此一問?」雲錦向來不問世事,更不會無端關心一個陌生人,所以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當歸也有些措手不及。

當歸試探著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認真,便收了滿腹疑問,答道:「先生可是在懷疑那羅青童的身份?也許是相處時日尚淺,當歸目前並未覺出有異。」

雲錦好看的眉頭微蹙,叮囑當歸:「你多留意他幾分,有不妥之處,速速報與我知。還有,莫要讓防風口無遮攔泄露些什麼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諾。」

師徒二人這邊一番密談,千秋也從校場拉走了滄海,尋個無人處將事情說給了他。

滄海托著下巴沉吟了片刻,然後抬手拂去了千秋頭上不知何時沾上的草屑:「我知道了,人既然是我抓的,那麼我多盯著他一些也不會引人懷疑。鬼門關行事素來讓人捉摸不透,狠辣異常,要是高昌國真的有人和他們串通一氣,那麼這就不僅是兩國關於邊境的齟齬了,吾恐天下危矣。」

「我聽行正說你去尋天章子道長了,解藥可有什麼進展?」滄海見千秋面有憂色,連忙轉移了話題。

「尚算順利,」提起解藥,千秋眉頭微松,「不過,我想試探一下羅青童,還得你搭一把手。」

「願為二娘子效勞。」滄海露出了個微笑,朝千秋叉手行禮。

假裝沒聽出滄海話里的親昵,千秋清了清嗓子,說道:「等到午後,你去二師兄帳中,同他說你懷疑羅青童,有意試探。記住,務必要讓羅青童聽到,我會在附近密切監視,看能不能抓住破綻。」

「這樣會不會有些冒失?畢竟若羅青童真是鬼門中人,那他敢於孤身犯險,必然有萬全把握能全身而退。我們現在還不知軍中尚有哪些鬼門和高昌國的眼線,一旦打草驚蛇,後面定有更多麻煩等著我們。到那時,恐怕試探羅青童不成,反而先暴露了我們的計劃。」滄海心思縝密,並不贊成千秋的做法,他倒是覺得只需要加強對羅青童的監視便可,試探他的身份尚不必要,若是當真逼急了軍中暗藏異心的人,惹得他們暗中動手,一明一暗,總歸是防不勝防。

千秋如何不知其中道理,但她這幾日總是覺得心中不安,這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多年前父親病逝的那天和不久前桑府遭到血洗的那個夜晚也曾出現過,若不做些什麼,她難免焦躁。滄海看她神情有異,微微一笑,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枚打磨得十分光滑圓潤的白石,拉過千秋的手把那石頭放到她手心:「昨日巡營時偶然撿到了此物,雖不如珠玉貴重,但也玲瓏可愛。我特意磨去了上面的稜角,送給你把玩,莫要憂思過重,勿忘你還有我。」說著,他稍稍用力握了一握千秋的手,充滿安撫的意味。千秋向他回以感激一笑,珍而重之將白石收入腰間百寶囊中,知道他這話的意思是答應幫她了,心情頓時大好,就連離開的腳步都輕盈了幾分。滄海看著她走遠,無奈地笑嘆一聲,踅身去往雲錦的寢帳。

還未靠近雲錦居處,風中就飄來一陣陣苦澀的藥味,在那之中還夾雜著童子清脆的說笑聲。滄海剛轉過拐角,就見羅青童正和防風繞著個小葯爐追逐嬉鬧,他在兩人身旁站定,清了清嗓子。防風剎住腳步,斂容行禮:「見過越將軍。」羅青童反應不及他迅速,又跑出去了兩三步才停下,轉過身正對上滄海一張冷臉,嚇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嗆得劇烈咳嗽起來,防風連忙過去替他拍打著後背順氣,丟給了滄海一記頗為不滿的眼神。滄海也沒料到羅青童見到自己會嚇成這般模樣,頓時感到有些尷尬,就在這時,帳中傳來雲錦溫和的嗓音。

「是瀾賢弟么?」

滄海應了一聲,繞過兩個孩童,挑簾進了帳篷。雲錦正坐在桌案前分揀藥材,今日他穿著一身料子不甚昂貴的淡黃長袍,青色的袖緣洗得都泛起了白,卻更襯得他一雙瘦長的手潔白如玉,在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藥材間不急不緩地穿梭,讓人只看著就心生愉悅。

「天秋讓你來的。」雲錦從旁取過一方帕子擦了擦手,語氣篤定。

「天章子道長這就猜錯了,」滄海指尖在案上輕叩兩下,稍稍提高了聲音,「這一次,是越某有事相求。」

雲錦立刻明白了他的來意,笑道:「原是某妄測了,不知賢弟有何事尋雲某?」

「某看那羅青童似乎與道長愛徒防風小郎關係甚好,但此人著實可疑,某有意設計試探一二,不知道長可願助越某一臂之力?」說到這裡,滄海隱約聽到帳外嬉笑聲忽然停頓了一瞬,便知道魚已上鉤,於是壓低了聲音如此這般將他與千秋定下的計劃同雲錦細細說了一遍。雲錦自然不會逆了千秋心意,當下便應了,二人又小坐片刻,由雲錦親自將滄海送出了門。

兩人都是百里挑一的英俊郎君,平日里鮮少往來,像現在這樣和睦相處的情景更是罕見,防風看得稀奇,自他們一出帳門起,目光就開始不住地在兩人之間逡巡。雲錦以心觀世,早已察覺小徒弟自以為隱秘的窺探,等送走了滄海,他屈指隔空一彈,防風身子一晃,額頭立刻紅了一塊,他一面伸手去揉,一面扁嘴抱怨道:「先生好生小器,防風不過是多看了幾眼,您就打我!」

「你從小跟隨我長大,當我不知你的小心思?」雲錦挑眉一笑,「你這愛看熱鬧的性子,同你師叔如出一轍。方才我可打疼你了?」

「先生心軟,哪裡捨得真的傷到防風?」防風收了裝出來的可憐神色,笑嘻嘻湊了過去,拉住雲錦的手晃了晃,「不過,若是先生真覺得對不起防風,不如放我出營遊玩半日?」

雲錦聽他這麼說,心中微微一動,撫了撫防風的頭頂,問:「可是跟著我終日困在此地,覺得無趣?」

「也、也不是……」防風囁嚅半晌,終究還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他雖然活潑,但也不是個耐不住寂寞的頑童,然而這兩天多了個能玩到一處的羅青童,未免就會感覺軍營之中規矩森嚴且十分不自由,這才生出了到外面玩耍的念頭,雲錦這麼一問,他猛然反應過來眼下的形勢,又見雲錦面帶倦色,頓時滿懷愧疚地收回了手,退到了一旁。見他這般行止,原本聽到防風提議出營而面露歡喜的羅青童也連忙垂下了頭,躲去了防風身後。

防風正在沮喪,忽見雲錦朝他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攤開,裡面躺著兩顆色如翡翠、指甲蓋大小的糖丸。

「拿去,你們倆一人一顆,裡面加了甘草和薄荷,天秋嘗過都說味道不錯。我也沒什麼可以逗你們開心的,但是調配一些糖丸還是可以的。」雲錦用另一隻手捏了捏防風的臉頰,笑得溫柔。他雖然目不能視,但這小小缺憾並不影響他的姿容。世人皆道天下春色十分,七分都在萬重山中季春谷,千秋便同雲錦開玩笑說,他們若是見天章子道長一笑,想必會將餘下那三分春色也歸入季春谷來。猝不及防被雲錦的笑容撞了滿眼,伶俐如防風也失神了片刻,木獃獃接過糖丸,甚至都忘記了道謝。直到簾櫳一動,捲起雲錦袖間一縷清苦的葯香,慢悠悠鑽入防風鼻中,他這才回過神來,高聲喊了一句「多謝先生」。

防風與羅青童分食了糖丸,囑咐他看著爐子,自己則歡天喜地去尋當歸分享方才所見的奇景。

千秋隱匿氣息立於不遠處帳篷的陰影之中,靜靜看著蹲在爐火前一動不動的羅青童。只見羅青童在防風走後,於爐邊蹲了一會兒,忽然站了起來,向背陰之處走去。千秋眉頭一皺,腳尖點地,人如燕子般掠過一座座營帳頂部,最後輕輕落在稍遠一點的草垛上,抱著雙臂,目光依然鎖定羅青童。

羅青童走到無人處,四下看了看,一隻手在另一側的袖子里摸索了一會兒,然後將什麼東西丟到了一個隱蔽的角落,做完這一切后他明顯鬆了口氣,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離開。看著他重新回到雲錦的帳篷前看守葯爐,千秋提了一口氣,縱身躍下草垛,來到了他方才停留的地方,細細察看。

冬季草木凋零衰敗,千秋又多留了份心,故此很快就發現了幾片枯黃的草葉間靜靜躺著的那顆翠色糖丸。她認得這糖丸,雲錦做出來后第一個就給了她,她當時正有些煩躁,這一顆糖丸很好地將她胸中一口鬱氣消弭,所以她當時還誇了幾句。雲錦剛剛在帳門外的的確確是給了防風和羅青童什麼東西的,防風當下就丟進了嘴裡,她卻沒有注意羅青童的動作,現在看來,這小童那時多半是假裝吃了糖丸,卻趁人不注意將它藏進了衣袖,等防風走了,這才尋了個無人處把糖丸丟棄,一系列動作十分老練,就如同曾經多次這麼做過一樣。

將糖丸握在掌心,千秋眉頭皺得更緊。她小時候染了風寒不願意吃藥,雲錦就費盡心思將葯做成了黃豆大小的藥丸給她吃,她也曾像羅青童一樣偷偷藏起藥丸假裝吃下,等大家都離開了再找個地方把藥丸扔掉。起初還被殺了回馬槍的歸無抓到過幾次,到了後來她瞞天過海的本事越發純熟,幾乎是次次得手,這也導致了她有一兩年大半時候都是病歪歪的模樣,直到她有一次撞見雲錦因為給她製作藥丸而被玉成真人訓斥,這才消停下來。羅青童從來到唐營后就一直十分警惕,若以小兒心思來揣度,他如此熟練做出偷扔材料不明的糖丸這樣的行為,看上去似乎也並無稀奇,但若他確實是訓練有素的細作,這樣鬼祟的行為也足以給他定罪。

「桑、桑大將軍?」

千秋正在沉思,身後突然傳來了羅青童怯怯的聲音。千秋一驚,下意識出手襲向羅青童,他躲閃不及,被千秋狠狠扼住了脖頸。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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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不易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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