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用心良苦(下)
王智興擦了擦淚水,道:「小將軍,那年,我根本沒生病!那是裝的!」
耿恭一驚,思緒飛快地運轉,似乎明白了幾分,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他盯著王智興,王智興伸出手,在火上烤了烤,道:「小將軍,那時你才七、八歲,當然不會知道這些事情。耿秉將軍令我假裝生病,然後說是病入膏肓,便帶我外出治病。」
耿恭雙眉緊鎖,道:「可是,哥哥回來時,就說你已經病死了,那時,哥哥還哭了起來。」
「其實,我根本就沒死!耿秉將軍把我送到另一個人府中,改了名字,交待了幾句,便走了。有一天,馬防到這人府中,住了半個月。馬防見我伶俐,臨走之時,便將我要去。這些年,我一直在馬府內。那時,馬小姐女扮男裝,與小將軍相見,我見了,每欲告訴你。可是,耿秉將軍叮囑我,一入馬府,便不再是耿府中人!除非萬不得已,不要和耿府中任何一人聯繫!」
范羌、楊晏聽了,頓時大驚,恍如夢中,都望著王智興。耿恭想了想,道:「那人是不是馬太后?」
王智興臉色一變:「你怎麼知道?」
耿恭道:「馬太後生時,裁抑外戚,不遺餘力。因此,馬氏一門,貴而不顯。馬太后擔心百年之後,馬氏掌權,危害天下,誤盡蒼生。而滿朝之中,唯耿家既系名門,又小心翼翼,含而不露,於是,馬太后便令我哥哥定計,選一人潛入馬府,若一日馬防權傾天下,驕奢無度,侵及國器,便好由此人密奏皇上,裡應外合,將馬家除去!這是我所推測,不知對不對?」
王智興嚇了一跳,神色大變,驚道:「小將軍,你怎麼知道?」然後,他跳了起來,快步走到帳門,掀開簾,探頭一瞧,見夜沉如水,北風如刀,又回到火堆邊,重重坐下。
耿恭道:「儘管放心,無我將令,無人敢至我中軍帳中。」
王智興搖搖頭,道:「隨我來戈壁的幾人,都是馬防親信,因此,白天時,我不得不假以顏色,還請小將軍見諒!」他又嘆了一聲,道:「此行,我本不欲與將軍相認,奈何茲事體大,事關將軍危亡,故不得不深夜前來。」
楊晏忽然道:「難道馬防退兵后,竟有戰功,得皇上封賞嗎?」
「正是!皇上派馬防來隴西,並非指望他能平羌,而是讓他稍有戰功,便可對其封候拜相,堵天下悠悠之口!所以,馬防回洛陽后,皇上立馬召見了他,大封馬氏,封馬廖為順陽侯,馬防為潁陽侯,馬光為許侯,並令馬防為大司馬、大將軍,與之前的竇固,一模一樣!」
耿恭大驚,范羌跳了起來,道:「馬防被迷吾困在淮城內,漢兵死傷無數,他、他、他哪來的戰功?居然還能封賞?」
王智興搖搖頭:「這是皇上的事,做臣子的,卻不敢妄測!」
范羌撥刀砍地,怒道:「我哥哥在西域浴血奮戰,堅守疏勒,先帝不過封一區區騎都尉。如今又深入西羌,收復隴西,未聞皇上半分嘉許,待遇何其天淵之別呢?」
耿恭斥道:「羌弟休得多言!我東征西戰,豈是為了得一封賞么?」范羌低頭不語,神色之間,卻是十分不平。
王智興緩緩道:「正因為如此,小將軍,速歸洛陽,愈早愈好,不要授人以口實。馬防日夜算計耿家,難道小將軍不知嗎?臨行之前,耿秉將軍找到我,要我無論如何,勸小將軍速歸洛陽,勿聽軍事。」
耿恭垂首不語。王智興嘆道:「小將軍,自你入虎賁營,是非益多,兇險異常,耿秉將軍日夜焦慮,又無能為力,你還是聽他一言,回洛陽罷!」
耿恭忽地站起,來回踱步。楊晏輕輕道:「哥哥,我們還是回洛陽罷,西羌之事,本一心為公,倘若不歸,徒落個抗旨不遵之罪,得不償失,又是何必!」
耿恭不語,過了好一會兒,他坐在火堆邊,道:「你們以為,奉旨退軍,便可無事嗎?須知馬防既要算計我,必會千方百計,何患無由?」
楊晏、王智興愣住了,范羌昂然道:「哥哥說得有道理!不如平定西羌之後,我們便在此駐軍,再不踏入洛陽一步了!」
耿恭瞪了瞪范羌,道:「生為漢人,死為漢鬼,皇上即使要砍我腦袋,我又何敢有半絲異心?智興,你且回去,據實稟報,不必隱瞞,待西羌事一了,我們再整軍東歸!這事就這麼定了,不必再勸!」說完,耿恭長身而起,掀開簾幕,融入茫茫夜色……
王智興無奈,第二日便離開隴西。又過得幾日,耿恭、范羌獨入西羌,一路險山惡水,雲霧繚繞,耿恭忽然道:「羌弟,還記得那道山溝嗎?」
「當然記得,哥哥,為了繞開那道山溝,我們多走了一天的路呀。啊,哥哥,那前面不正是山溝嗎?」
耿恭點點頭,揮鞭一擊,那馬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嘀嘀嘀,一溜煙往前飛跑。范羌哈哈大笑,叫道:「揚鞭躍馬,彎弓射箭,正是人生一大快事!」他雙腿一夾,馬兒如箭,緊跟在耿恭身後。
不一會兒,平地湧出一團霧,縹縹緲緲,看不到邊,一股寒氣自霧中噴涌而出。耿恭揚鞭一指:「羌弟,前面正是山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