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兵不厭詐(下)
羯獵也覺言之有理,可仍不放心,望了望諸將:「你們覺得呢?」
莎車大將廣普壯聲道:「將軍,班超膽子再大,如何敢欺騙于寘王?又如何敢拿于寘國作兒戲?須知整國搬遷,那是曠古沒有的事情!」他頓了頓,又道:「我們聯兵五萬,地寘乃彈丸之地,兵不過萬,縱使班超使刁,又何懼之有!」
其他諸將十分激動,紛紛站了起來,大聲附合。
廣普壯聲道:「將軍,兵貴行速,我們速速進軍,明晚到達于寘,趁著夜色,一路追襲班超,一路追襲于寘王,必能大獲全勝!」
羯獵見軍心可用,不禁大喜,霍然起身,撥刀擲入桌几,喝道:「好!廣普,你率莎車軍,追襲于寘王;那蠻,你率溫宿、尉頭等軍,追襲班超,本帥自居中軍,駐紮于寘外城,靜候各位佳音!」
千軍動,風沙起,征塵鋪天蓋地。
于寘王立在一株枯樹下,看著下人忙忙碌碌,將壯麗的王宮搬得空空蕩蕩,不禁茫然有失。他有些後悔,當初若是聽從了龜茲國,殺掉班超,于寘就不會淪為今日地步。他嘆了口氣,用頭撞了撞枯樹,枯樹顫抖著,掉下幾斷木屑。
于寘王魂不守舍,回到王宮。王宮冷冷清清,他最愛的妃子,都不知去了哪裡。夜色如一張巨大的嘴,漸漸吞沒了于寘。他起來,緊了緊衣裳,離開王宮,步行至軍營,幾百米的距離,竟走得滿得大汗。他豎起耳朵,心怦怦直跳,直等那一通鼓聲,便離開于寘,逃往鄯善。也許這一別,便是一生。
然而,夜色濃濃,不知等了多久,那一通鼓聲始終不響,于寘王驚疑不定,他仗劍繞床急走,心中暗道:「難道班超棄我而去?留我在此,為他吸引龜茲兵鋒?」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待至夜色漸明,他實在忍耐不住,正欲下令撤走,忽聽得一聲哈哈大笑,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于寘王一驚,顫聲道:「是誰?國難當頭,竟敢在此喧笑?」
只見三人奔了進來,當先一人,竟是班超,隨後兩人,卻是陳慮、徐幹。班超一身戎裝,笑意盈盈,陳慮、徐幹身上,卻是血跡斑斑,兩中眼中甚是興奮。
于寘王嗔道:「班將軍,都火燒眉毛了,你為什麼還在這裡?那鼓聲呢?千萬不要誤了寡人!」
班超笑道:「大王放心,龜茲等國已被我們殺退,他們早聞風喪膽,三年五載,絕不敢邁出國門半步!」
于寘王搖頭,雙手亂揮,道:「班將軍,我們兵不過萬,如何能勝?你勿笑寡人,勿笑寡人!」
陳慮向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個首級,擲在地上,叫道:「大王,你認識這人嗎?」
那顆頭顱血淋淋,顯是新砍不久,于寘王嚇了一跳,壯起膽子,撐開雙眼,瞧了一瞧,吃驚道:「這不是龜茲大將羯獵嗎?你、你、你們怎麼殺了他?」
徐幹哈哈大笑,也從身上解下一個首級,拋了過來:「大王好好看看,這又是誰?」
于寘王又勉力一瞧,驚道:「這是莎車大將廣普,這、這、這怎麼又被你殺了嗎?」他又是欣喜,又是害怕。
班超微微一笑,道:「大王但請放心,龜茲、莎車連損驍將,已是驚弓之鳥,絕不敢再來攻打于寘了。況且,龜茲、莎車、焉耆都是我大漢砧板上的肉,我們遲早都要蕩平!」
于寘王放下心來,向班超施禮:「將軍挽救于寘於危難之間,此恩此德,永世難忘!我于寘自是世世代代臣服大服,不敢有半絲異心!」
班超點點頭,挽起于寘王。
于寘王方喜出望外,忙備了酒席,細細詢問班超是如何擊敗龜茲聯軍。
那晚,班超別了于寘王,端坐帳中,望著鄯善地圖,比比劃划。突然,腳步聲響起,一人掀簾跨了進來,正是陳慮,他尚在門口,便急忙問道:「將軍,那幾個龜茲人逃走了!」
班超似乎沒有聽到,死死盯住地圖中那條通往龜茲的間道。陳慮跑了上來,搶過班超手中地圖,略略一瞧,埋怨道:「將軍,如今大敵壓境,我們是往疏勒而撤,將軍為何看鄯善國的地圖呢?」
班超哈哈大笑:「陳慮,你隨我在西域也有幾年了,何時見我示過弱?」
陳慮一愣:「是啊,我們大漢三十六騎,在將軍帶領下,奔走於西域諸國之間,得心應手,遊刃有餘,可從沒見過將軍逃、逃,啊不,沒見過將軍撤退的啊。」
班超收住笑容:「那些龜茲細作,是我故意放走的!」
「那麼,我們撤退是假?」
「不,半真半假!」
撤退嘛,哪有半真半假的?陳慮更加疑惑不解,獃獃望著班超。班超撫掌道:「兵機不可泄露。明晚,龜茲等國聯兵而來,你們只需聽我號令,奮勇殺敵,不愁不勝!」
陳慮大喜,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圖,疑道:「將軍,你為何看鄯善的地圖?難道這與鄯善有關嗎?」
班超取過地圖,臉色凝重,嘆道:「你知道我哥哥耿恭現在何方嗎?」
「不是在征討西羌嗎?」
班超站起,來回走了幾步,臉上布滿烏雲,過了好一會兒,道:「若論征戰沙場,決勝千里,我哥哥無人可比!此次攻打西羌,當然不在話下。然而,我哥哥素來堅忍,太過剛直,不假於辭色,竇固雖去,卻又有馬防,我哥哥是凶多吉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