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絕域雙雄(上)
陳慮默然不語。班超又道:「羌兵敗退,我哥哥必然會在北方撤開一角,讓羌兵從鄯善逃走。」他手一指,只見一條細長的間道,橫穿鄯善,直抵龜茲。
「那又怎麼樣?」陳慮疑惑不解。
班超指著地圖,低聲說了一番,陳慮贊道:「將軍智謀,天下無雙,大漢有將軍,何愁西域不定?」
時光易過,轉眼便是第二日晚上,班超一身戎裝,出了中軍帳。陳慮跟了上來,問:「將軍,都布置妥當,只待將軍下令,便即敲鼓撤軍。」
班超雙手一搖:「不急不急,且隨我登山,看看月亮罷!」
陳慮詫異萬分:「登山?」又望望四周,漆黑一片:「將軍,四下膝黑,何來的月亮?」
班超眼上瞪:「就你話多,沒有月亮,難道就不可以賞賞林間的美景和一路吹過的風嗎?」
陳慮吐吐舌頭,他知班超必有深意,遂不多言,隨著班超,登上了尖山。尖山,顧名思義,峰是尖的,高達一千米,彷彿一柄利劍,直插雲霄,頗有氣勢。
班超伸手指著遠方,道:「陳司馬,你看到了什麼?」
陳慮放眼望去,見遠處隱隱有無數火把,而東西兩翼,似有喧嘩聲傳來,突然心念一動,思索片刻,道:「難道龜茲兵分兩路,從后追襲我們?」
班超點點頭:「你看,那些火把巋然不動,必是中軍。龜茲等軍以為我們奔逃,防備必然鬆懈。我們放過兩翼,只須集中兵力,攻打中軍,中軍一敗,兩翼自然潰退了!」
陳慮大喜:「那還等什麼,我趕緊去殺敵!」說完,也不等班超答應,轉身而去。班超望著陳慮雄鷹般的身影,微微笑著,他知道,這一仗,必然大獲全勝,他只須坐在山頂,望著即將迸發的烽火。
風呼呼吹過,捲起班超的長袍,左右舞動。這一刻,他想起了耿恭。
陳慮、徐幹帶了五千于寘兵,如一群猛虎,靜悄悄地直撲龜茲軍。
龜茲中軍帳里,一根粗大的松油火把嗤嗤燒著,吐著一股濃煙,四散而去。羯獵用刀戳起一塊牛肉,送入嘴中,大口大口嚼了起來,另一隻手又拖來一壺酒,仰頭灌了下去,蓬亂的鬍鬚沾滿了酒珠。想到能將班超千刀萬剮,他十分得意,哈哈笑著、笑著。突然,一股懾人魂魄的喊殺聲從天而降,隨即傳來幾聲慘叫,令人毛骨悚然。羯獵一驚,笑聲嘎然而止,他驚惶地喊道:「怎麼回事?」
一名龜茲兵踉蹌奔來,嘶聲叫道:「將軍,不好了,不好了,于寘軍殺來了,于寘軍殺來了!」
羯獵大怒:「胡說!他們不是逃走了嗎?哪來的于寘軍?再敢亂我軍心,老子砍了你!」說完,他把沾滿了油的馬刀揮了揮。
龜茲兵懼怕,哪裡敢再說半個字?蒼惶跑了。羯獵搖搖晃晃,邊走邊罵:「本將倒要看看,哪個吃了豹子膽,敢闖我龜茲軍!」剛出中軍帳,只見一人持了一柄朴刀,疾沖而來。羯獵大怒:「站住!」
那人更不答話,一刀劈來,羯獵雖然勇猛,卻無防備,被一刀砍在臉上,雙眼一黑,痛入心扉。那人一招得手,更不容情,又反手一刀,剁在羯獵脖子上,一顆剛還在吃肉喝酒的人頭,滴溜溜地飛了出去,脖頸中血如箭一般噴出。那人嘿嘿一笑,向前一步,俯身拾起人頭,拴在腰中,自言自語道:「這點本領,也敢與我大漢抗衡,真是蚍蜉撼大樹,自不量力!」原來這人便是陳慮。
羯獵一死,龜茲軍更無鬥志,四散而逃,陳慮、徐幹麾使于寘兵四處兜殺,不一會兒,堆滿了龜茲兵的屍體。
廣普、那蠻各率一軍,辭別羯獵,行到半程,忽聽得中軍帳中火光衝天,慘叫聲連連,都大驚失色,遲疑不定,佇立原地,不敢前進一步。這時,不斷有潰退的龜茲兵逃來,廣普、那蠻已如驚弓之鳥,哪裡敢回頭再戰?更兼所率之兵系聯軍,一幫烏合之眾,本就不聽號令,至此當然各自逃生,廣普、那蠻約束不住,只得隨眾返逃。逃得一半,遇上于寘兵,又是一頓追殺,那廣普被徐幹一箭射死,削了首級,得勝而歸。
這一戰,龜茲兵十死七八,西域大震,畏超如神,烏孫、姑墨、于寘、無雷等國不敢再生異心。北匈奴聞得耿恭、班超均在西部經營,一時震懾,只在龜茲以北行動,不敢再進西域。
李邑一口氣講完,耿恭大喜:「我弟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謂是一代戰神!有他在西域,那些跳樑小丑又有何懼?」
范羌、楊晏亦神往不已。
過得幾日,姚果從西羌狼狽奔回,招了一千餘人,一個個形銷骨立,衣衫襤褸。姚果見了迷吾,大哭不已。迷吾慘然道:「難道兀都盡坑我先零羌嗎?」
姚果搖搖頭,臉色慘白。
迷吾道:「既未盡坑我先零羌,又有什麼好悲傷的呢?」
「渠帥,兀都他、他、他是畜牲!」
迷吾臉色一變,喝道:「兀都究竟怎麼了?快說!」
姚果一狠心,道:「渠帥,兀都將、將你的兒子、侄子盡皆殺死,剁成肉泥,分給其他部落首領食用……又將帥府中所有女眷,統皆驅趕至大堂,令其他部落首領任意姦淫……」姚果一口氣說完,眼中淚水又掉落下來。
迷吾臉色蒼白,咬緊牙關,眼中噴出火來,雙手握成拳頭,吱吱作響,卻一言不發。耿恭、范羌等人見了,想去安慰,卻又找不出詞來。一時之間,若大軍營,靜無聲息,帳頂的雲哀哀流過,俯視世間悲歡。
過了半天,迷吾輕輕道:「我先零羌的勇士呢?」
姚果黯然道:「渠帥,我先零羌的勇士已被殺死一半,另一半囚于山谷,兀都派兵把守。我去召他們時,他們義憤填膺,都想前來。可是人多,易被發現。再說,留點兵在兀都營地,就是布了一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