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霧散

晚飯過後，邵時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的卧室在二樓，進門開燈后便能看到正對大門的落地玻璃門與淡咖色的花紋地毯，屋子裡有一張單人大床，鋪著灰色的純色床單，而大床的后牆是一副扁長的風景油畫，昏黃的色調，畫面的左側是一個滑梯，上面有一個玩的很開心的小孩，而右側放著一個帶著遮陽傘的茶几，角落裡坐著一個笑眯眯的女人。

脫了鞋子光腳踩在地毯上，邵時柏去開了落地玻璃門，外面是一個小小的陽台，種著些生長正旺的花草。

從陽台往外看去，只能看到院子的正中央亮著的一盞明燈和燈下堆滿的枯葉與新發的草芽。

今天晚上有風，微風刮在身上有些涼涼了，可邵時柏不覺得冷，相反，他很喜歡這種冷風刮在臉上的感覺，總能讓他平靜下來。

發了一會的呆，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打開手機一看，是孔程孔打來了。

「喂。」

「喂邵時柏，我都等了一晚上了，今天晚上還回不回學校了？」孔程孔那邊傳來電玩的聲音。

「不走，等明早再走。」邵時柏道。

「什麼！？」孔程孔扔下遊戲：「明天早上可是有課，你要請假啊？」

「請什麼假，五點起床，在你們家門口等我。」

「喂喂喂，別開玩笑，五點起床，你鬧著玩呢，不如今天晚上就走吧，到了學校你跟我擠宿舍成不成？我不想早起。」孔程孔哀怨道。

「由不得你，今天晚上哪也不去，就在家裡呆著，就這樣。」

「啊~別呀，我真的不想早起，不如這樣，你把我送到學校，然後再開車回去行不……」

還沒等孔程孔說完，邵時柏便已經掛斷了電話。

「喂，喂？邵時柏！」孔程孔放下遊戲機，看了眼手機：「靠，永遠都不聽人說完話就掛掉，什麼臭毛病。」

翻了個白眼，放下手機的孔程孔繼續玩起遊戲。

返回了房間邵時柏又攤在床上仰望著天花板，有些出神，他捏著手機，盯著一個電話，猶猶豫豫的不知要不要打過去。

賀小寺在家裡鎖著門練畫，接到了一個電話，當看到電話的時候心裡咯噔了一下。

「喂。」

「……」

那頭久久不說話，賀小寺眨著眼，有些尷尬，但還是耐心等著他開口。

「啊，打錯了。」邵時柏的聲音傳了過來。

賀小寺：「……」

「奧，原來是打錯了……」賀小寺更尷尬了，不知道要說什麼，可邵時柏也沒要掛電話的意思，她也同樣不捨得掛斷。

輕微的咳嗽了兩聲，邵時柏才開口：「身體怎麼樣了，發燒好了沒。」

「嗯……好多了，剛才才吃了葯。」賀小寺如實回答。

「我怎麼就不相信呢。」邵時柏手掌抵在眼睛上。

「怎麼就不相信了，我就這麼不可信啊。」賀小寺道。

「嗯，你就是小騙子。」邵時柏笑笑，賀小寺也跟著笑了，道：「我這次真的沒騙你，有乖乖吃藥。」

「諒你也不敢不乖乖吃藥，真是我不在跟前，我要是在你跟前，你現在連坐著跟我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就得上床睡覺。」邵時柏道。

「啊~管這麼嚴啊？」

「你就得這樣管才有用，不這樣管著你，你的身體遲早要被你拖壞。」邵時柏教訓。

賀小寺哈哈笑著，抖著肩膀，晃了晃腦袋。

「對了，你家裡……有沒有出什麼事。」邵時柏問。

眨眨眼，賀小寺心酸笑笑。

今天一天奶奶明顯沒給過她好臉色，一直張口閉口在罵賀小寺，爸爸也不在，只有弟弟一個人在旁邊，也不開口幫她說話。

不過以前也不是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罵她這種事情早就習慣了，若是普通人被奶奶這樣對待，別說一天，就是半天他們都受不了。

「沒出什麼事啊，都很正常。」賀小寺聳肩。

「沒騙我？」邵時柏試探。

「沒有，平時是什麼樣今天還是什麼樣，我答應過你，以後再也不騙你了的，所以這是實話。」賀小寺道。

對，平常被罵今天也是被罵，並沒什麼不一樣的。

「最好是這樣，不過假如連這句話都是騙人的話，那我可真的會揍你，狠狠揍你的那種。」邵時柏威脅她。

賀小寺感覺身後一寒。

「會不會太狠了？」

「不會，輕的很。」

邵時柏看看床頭的時表，臨近十點。

「矮子，今天晚上準備幾點睡？」邵時柏問。

「嗯……十一二點吧。」賀小寺答道：「還有幾張速寫沒畫完呢。」

「給個準確的時間。」邵時柏嚴格要求。

「欸？」睡覺時間這種東西，賀小寺向來都很隨緣，不過平常她都會熬到差不多過了十二點才睡覺，突然讓她給準確時間，一下子便茫然起來：「十二點？」

賀小寺找了個臨近點。

「太晚了，那麼晚睡容意禿頭。」邵時柏認真道。

「可我一直都是這個點睡覺的啊。」賀小寺也道。

「怪不得你的頭髮比同齡人都要少。」邵時柏吐槽。

「啊，啊？少嗎？」賀小寺摸了摸。

「少，少的不是一星半點，都快禿了。」

賀小寺：「……」

「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在十點半準時上床睡覺，我監督你。」邵時柏道。

賀小寺試探性的問：「十點半會不會太早了？」

「不早，要是再敢多嘴一句，我就改成十點。」邵時柏威脅著般。

「別別別，十點半就十點半……還是可以接受的。」

「那就行，現在已經可以準備洗漱了，我會在十點二十準時打過來，要是還像上次一樣不接電話，明天學校見到別怪我不客氣。」邵時柏道。

「可我正在畫速寫，還有幾張沒畫完呢……」賀小寺顫顫巍巍。

「不關我的事，又不是老師布置的作業，你自己看著辦。」邵時柏道。

「那好吧……那我掛掉了……」賀小寺道。

「等一下！」邵時柏又叫住她。

賀小寺：「……」

心裡：這男人還有什麼要求？

「記得睡覺之前再量一次體溫給我看。」

賀小寺微愣。

「聽到沒有？」雖說還是帶些兇巴巴的感覺，可不知怎麼的，賀小寺竟聽出一絲傲嬌的感覺。

「聽到了，我會量的。」

「掛了。」

「嗯。」

掛斷電話，賀小寺拿著手機，獃獃坐著，忽然就傻呵呵的笑了起來。

原來被人關心的感覺是這樣啊……

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賀小寺第一次這麼真實的感覺到打心底翻上來的溫暖。

今天晚上本來給自己定了十張速寫，不過因為邵時柏一句話，打斷了賀小寺原本的計劃，她嘆口氣，畫完手中最後一張便去洗漱了。

洗漱完后，賀小寺又拿出體溫計又測了一遍，三十七度三，有些不盡人意。

「怎麼還沒下三十七度啊……」賀小寺嘆了口氣。

將溫度計的照片發給邵時柏，邵時柏也是第一次這麼迅速的回復她的消息。

「你到底吃藥了沒？」邵時柏秉持懷疑的態度，又一次質問她。

「吃了呀，可就是不見效。」

「不好好吃飯休息肯定不見效。」邵時柏罵罵咧咧的：「看來讓你早點睡是正確的決定，溫度這麼高竟然還想熬夜，做夢去吧！十點半準時睡覺，一分鐘都不能多熬！」

賀小寺心裡虛虛的，只乖乖一口一個好，知道了，聽你的話。

十點二十的時候，賀小寺準時躺在被窩裡，閉著眼睛嘗試睡著，而邵時柏的視頻電話也準時打在她手機上。

接起電話，賀小寺只露出一個白花花的腦門，邵時柏那邊也是一片黑暗。

「躺好了沒有。」邵時柏問。

「躺好了，給你看。」賀小寺給他看了看自己的青蛙枕頭。

「你還真是喜歡青蛙啊。」邵時柏吐槽：「躺好了就行，現在把我放在一邊睡覺，我看著你。」

「你確定要看著我嗎？」賀小寺忽然有點緊張。

「不然呢？萬一你再起床畫畫去怎麼辦？」邵時柏直白道。

「我不會去的……就是，第一次被人盯著睡覺，我怕睡不著……」賀小寺怯微微的道。

邵時柏：「……」

電話另一頭的邵時柏心情很複雜，說實話，看著別人睡覺這種事情，他也是第一次，說心裡一點都不在意是假的，說他能安心睡著那也是假的，況且他還從賀小寺的話語中聽到了重點。

她是第一次被別人盯著睡覺。

他是第一個盯著她睡覺的人，而雪小扣從來沒有過。

心底有些欣喜若狂，可邵時柏不會輕易表露出來。

「你可真是事多，把我放在旁邊，我不看你總行了吧。」邵時柏妥協著。

賀小寺：「……重點不在這個，是，一定要通著電話睡覺嗎？」

邵時柏：「……」

他眨眨眼，蹙緊了眉心：「少廢話，閉眼！」

聲音太大，倒嚇壞了賀小寺。

「我睡，睡睡。」

緩了緩，邵時柏捏了捏眉心，他倒是沒注意到這個問題，話說也是，一個大男生逼著要跟女生視頻通話還要看人家睡覺，這種話說出來不管怎麼看都像個變態，實在是太想調劑回矮子的作息規律，倒讓他忽視了這個問題。

十點半，時間到了，邵時柏沒聽到對面有什麼動靜，賀小寺把手機放平，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天花板。

他道：「等你睡著我就掛，不會開一晚上，我又不是變態。」

假裝睡著的賀小寺：「……」

因為緊張，賀小寺閉了十分鐘的眼都沒真正放鬆下來，而且以往都沒睡過這麼早，導致她根本睡不著。

她沒說話，邵時柏說過她要在十點半準時睡著，現在說話說不定還要白挨邵時柏一頓教訓，倒不如安安靜靜的等待睡意。

邵時柏果然也沒再說過話，亮著的手機屏幕雙方都黑暗一片，安安靜靜的，好像對面根本沒有人般。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從十點半耗到十一點，賀小寺還是沒有睡著，她睜著眼仰望著天花板，心裡想著這個時間不畫速寫可惜了，不過又想著能收穫邵時柏對自己的關注，又忽然不覺得可惜，嘴角不自覺的往上揚，賀小寺翻個身，盯著發亮的手機屏，靜靜伸出手指觸碰，就好像碰到的不是手機，而是手機對面的邵時柏。

賀小寺小心翼翼問：「你睡著了么。」

「……」

對方沒有回應。

是睡著了吧……

賀小寺心想。

「我睡不著，要是能像你一樣到該睡覺的點就能睡著就好了……」

邵時柏：「……」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賀小寺相信邵時柏是真的已經睡著了，又將眼睛移到被黑暗籠罩的天花板，臉卻挨近了手機。

「邵時柏，你不知道，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雖然我的朋友們對我也很好，可你的好跟他們的不一樣，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在意我的健康和壞習慣，就像……家人。」

賀小寺自嘲笑笑：「這麼說可能有點奇怪，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最好的，又怎麼可能會是家人呢……我可真能瞎想。」

「不過還是謝謝你，幫我改掉這些壞毛病，幫我照顧我的身體，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很好很好，好到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才好。」

她眨眨眼，心緒飄著飄著又飄到了上一個晚上，她跟邵時柏吐露心事的那個晚上。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關於我媽媽的事，我想了很久，或許你是對的，吃不吃晚飯跟她回不回的來根本沒有關係，要是能回來，她早就回來了，可能我真的只是在自欺欺人吧……都多少年了，我還是沒法放下。」

「不過我也應該換個方向思考，得樂觀一點，我得想著說不定哪天我還能在見到媽媽，總不能拖著瘦巴巴病怏怏的身體給她看，她肯定不會高興。」

賀小寺雙眸閃爍。

「媽媽的離開肯定早有預謀，爸爸和奶奶那麼對她，她肯定也是很失望才離開的，她也捨不得我跟弟弟吧，可是又養不起我們兩個，所以才決定一個人離開。」

「她給我吃的那頓那麼好那麼好的飯可能就是在暗示我們要好好活著，而不是讓我一直帶著愧疚折磨自己，也給她施加壓力。」

「我得變了……」

「從今天開始……」

「我得打起精神好好活著……」

「我不能……」

賀小寺打了個哈欠，眼皮也越來越沉。

「不能讓媽媽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