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絨花
徽天並不想看見人在自己面前活活痛死過去,可也許是酒勁上來了,聶嬰離兩頰浮出兩團惹人憐愛的淺淡紅暈,目光卻是迷朦的,裡面布滿痛楚,他輕聲哀求,「將軍,讓我喝完吧。」
風華容與
「沒大沒小。」
徽天向後錯開一步,拉開賀陸湊近的距離,他笑著屈指彈了賀陸一額頭,「要我給你整治一下規矩?」
這一下徽天沒用勁也沒收力,落下來就跟貓爪按了一下似的,「您少嚇唬我。」賀陸乖覺地往後退了幾步,面上笑盈盈地,惹得徽天再也崩不住。
他一面跟著笑得肆意放縱,一面又等笑足了,輕聲呵斥,「反了你了。」
「……」一腔忠誠得到質疑,賀陸心裡覺得委屈,但時隔許久,難得徽天如此有興緻,他動了動嘴,還是把言語壓了下來。
左右也就是一句玩笑。
他賀陸跟了主人那麼多年,忠誠屬心,歲月可鑒。
然則他的小表情全落在徽天眼裡,看著氣鼓鼓的,眼裡全是驕傲的榮光,徽天忍著笑,「六六,你這小尾巴都快翹天上去了。」
「知道你最忠心。」徽天替他順了順額前的碎發,「把情緒收一收,隨我去趟焦狩園。」
焦狩園,榮安城一處小狩獵園子,圈的是些沒有攻擊性的小野味,供貴族享樂而建,而灼影將軍,是從來不屑去的。
賀陸不解,「你不是最煩去那種地方嗎?」
「太子今日在焦狩園舉行狩獵會。」徽天手一揚,空間撕裂出一道縫隙,他從縫隙中穿過,場景變成了暮合院的主屋,單調雜陳。
很快,賀陸隨之從縫隙跟過來,但他衣袂還停滯了些在縫隙里,隨著縫隙的關閉,被永遠留在了那頭。
「……」賀陸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主人,你這樣,買新衣服用的不還是你的錢。」
徽天正拿了外用的氅衣,聞言轉眸看過來,眼裡具是玩昧的笑意,「將軍府若是周轉得這麼差,也是你的失職。」
將軍府的財務一直都是賀陸在管。
「!」賀陸忙用了一點妖力,使衣服如全新的一般,半點也看不出差別。
「你之前說……太子辦狩獵會?」他想起之前徽天的話,順帶就想把這事給揭過去,「這跟我們去焦狩園有什麼關係?」
好在徽天只是逗逗他,他收回目光,將氅衣披上,「你不是想對褚昭敏小以懲戒?正好新帳舊賬一起算了。」
賀陸心念一動。
褚昭敏是太子的嫡親妹,過往一年太子一黨就處處針對灼影軍,光是細作就安插了二十餘人,明面上更是小動作不斷。
已經招搖到明晃晃地同徽天為敵。
可是……「主人,我還是留下吧。」賀陸面上露出些許為難,「那孩子身邊得有人看著。」
「你不是留了元九元十守著?」
「那哪能一樣!」元棋的事他有所耳聞,因著聶嬰離的出身,所有人都對他存了一份糟粕的心思,賀陸鎖緊眉,「要是一樣的話你還用得著我出面嗎?」
徽天牽著氅衣繫繩的手微微一頓,半晌,他才輕輕笑了一下,「確實是不一樣。」
「不過,人睡著,我又才立了威,也不用你時時看著。」
「六六,現在我更需要你。」言語間,徽天已經系好氅衣,他靜靜立在那裡,身形挺拔,俊美面容籠著淡淡陰影,有了那麼一絲邪魅味道,他再度開口,語調閑逸散漫。
「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砸場子。」
夢裡,一切安寧。
陽光和暖,清風遂意,一切都正正好。
「小貓。」瑤蘭淺淺笑著,仰頭注視聶嬰離的琥珀瞳孔,裡邊倒映出她眼裡清澈無邪的光亮。
聶嬰離渾身一僵。
但聶嬰華還在他懷裡,撒嬌似的用小臉貼著他的,蹭來蹭去,也就蹭回了聶嬰離一點神志,他垂下眼瞼,喉頭一陣酸澀,開口,幾近無聲。
如此反覆幾次,才找回了正常的聲音,「阿娘,我都長大了,小貓這種乳名……」
說到最後,又吶如細蚊,「您就直接喚我嬰離吧。」
念頭只是一剎那的事,徽天幾乎沒有多想,他鬆手了。
「第三杯,嬰離自罰,因為嬰離有很重要的事瞞著將軍,不求將軍寬恕,但求以後將軍知曉之時,不要趕走嬰離。」
「有瞞著我的事都說出來了,這叫瞞嗎?」徽天好笑地看著他。
聶嬰離倒是很認真地,「因為將軍知道,我肯定有事瞞著,只是將軍暫時不願意追究。」
「你不怕這樣說出來之後我就會去追究嗎?」虛假的表象一旦被戳破,就不能再容許自欺欺人,徽天眸光霎時凌厲起來。
「我暫時不想,不代表不能。」
「害怕的。」聶嬰離陷入短暫的沉默,再一次將酒盞盛滿思碧,「但是我不想欺騙將軍。」
只要舅舅想的話,隨時都可以揭穿他隱藏的秘密,他一直都很清楚,所以在這之前,他必須擁有更多的價值。
才不會被拋棄。
「第四杯,是敬阿娘的。她是這世上最無暇的珍寶,是我唯一得到的恩賜。」聶嬰離目光溫柔下來,慢慢將思碧喝下,說得堅定,「我想好好保護她。」
「第五杯……」他臉色一瞬煞白,聶嬰離捂緊腹部,劇烈痛感令他一個釀蹌,失手打翻整壺思碧。
好在徽天及時接住他,才不至於整個人都無力跌倒。
似乎是慣於忍耐,聶嬰離咬緊下唇,呼吸稍有紊亂,看上去並不像有多大痛楚的模樣,如果不是一瞬間面色慘白的厲害,唇角被咬出絲絲血意,徽天都要覺得他是拿錯酒了。
思碧無窮,極致痛苦之後才有片刻虛幻的享受,根本不是尋常人可以忍受的。
徽天將人攬在懷裡,意料之中的體溫冰涼,他眼神一暗,手心浮現幽魅的螢光,覆上聶嬰離的小腹。
這麼一來,徽天就直觀感覺到聶嬰離一直抱著的湯婆子,暖烘烘的,而且溫度正正好好,舒適得像捧著一束陽光,徽天不由看了兩眼。
察覺到徽天的目光落在湯婆子上,聶嬰離渾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