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請君
燃著篝火的草原上，擺起了慶功宴，慶祝大燕終於要退兵了。
三天前有八百里加急密函送到，帶來了振奮人心又令人不敢置信的消息，大燕退兵了，摩州城內除了千人之眾守城，剩下的都是普通百姓。
大單于深思熟慮后安排了前後三隊人馬前去探查，結果帶回來的消息都是一樣的，大燕確實退兵了！
篝火外一圈又一圈的人正圍著跳舞，烤牛肉的味道和聲音飄散。
「一群蠢貨。」放下撩起門帘的手，黑衣男子甩袖背在身後往帳里走。
青衣男子披著灰褐色的狐裘，聞言朝透過大帳隱約可見的那團光亮望去：「你怎麼不去玩玩？」
黑衣男子狠瞪一眼，怒氣沖沖的坐下：「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所謂！什麼退兵？依我看這八成就是南鳶使出的陰謀，趁著這些蠢貨放鬆警惕后，再給他們一鍋全端了！」
「大燕的糧草已經被我的人截斷了，按常理推斷，大燕退兵是必然的事。」青衣男子端起桌上的咸奶茶，送到嘴巴抿了一口，咽下去的時候依舊不習慣的皺了皺眉。
「我總覺得不對勁。」黑衣男子在大帳里來回走了幾圈，目光瞥了一眼依舊淡然風光霽月的人。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他懷疑的打量著：「現在你蓬萊閣跟我冰火九重域就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們要是輸了，你覺得南鳶收拾完西涼會不會立刻就掉頭來對付我們？！
那時候甭提別的，你蓬萊百年基業就毀在你手裡，手下萬數人也會因你而命赴黃泉，更別提你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了。」
說到這裡，基本上就知道青衣人是誰了，正是幾月前已經坐船回蓬萊的柳顏。
「我們倆每天都在一起，我發現了什麼你不知道？」柳顏道。
想來也是，黑衣男子坐在一邊，看了一眼柳顏后冷哼一聲，目光注視燭火搖搖晃晃。
「明日我們去求見大單于。」柳顏閉著眼，不知道是燈光的還是什麼原因，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讓他挑兩名大將，探摩州城。」
黑衣男子目光一亮，柳顏口中的探當然不是探聽消息的意思，而是指出兵的意思，大燕傳出退兵的消息已經有三四天了，但是畢竟不知道真假怕上了燕國攝政王的當，大單于當日就派了幾批人先後去打探消息，得知消息準確后就開始載歌載舞，除掉了最大的勁敵，剩餘的七洲就開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各洲底下的人也開始有一些小摩擦。
這樣下去，不等南鳶再來攻打，七洲遲早散成一盤沙，要不就直接餓死在第二年的冬天。
要想挑動西涼繼續攻打大燕，些利害關係是一定要跟大單于說清楚的。
*
吹了半個月風夾雪，今日是這半月以來天氣最好的一天，帶走了一絲涼意的同時樹頂上的雪也有化了的景象，林中積了很厚的雪，成年人一腳踩上去就漫過小腿。
「你小聲點，別驚跑了我的野味！」
兩個成年男子裹著臃腫的冬服，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林中，全身上下只留個臉在外頭，被風吹的通紅。
「有個鎚子野味！」被同伴告誡的漢子反其道大聲嚷罵著：「這鳥天氣，除了老子打賭輸了陪你這個龜兒子出來打野味，別人是腦殼被屎糊了才會跑出來喝冷風！」
被罵的男子也不生氣，一腳踢在樹榦上，悉悉索索掉了自己一腦袋的雪水，氣的又是一腳。
「呸呸！娘的，這個鬼地方，你以為我想出來吹風，要不是想換換口味，我還想呆在營里呢。」
「誒~，也不知道咱們還要在這個鬼地方待多久，放著摩州城不住跑到這荒郊野林的地兒，又冷又沒仗打，老子憋著勁兒只能出來打野味，真是……草dan啊！」
「你以為我出來是想打野味回去換口味，換口味不假，不過我只是想換換尊主的口味。」提出出來打野味的大漢得意的挑挑眉毛，配上通紅的鼻尖有點滑稽：「順便在風情統領那打探打探情況，看看什麼時候能放咱們出去殺殺蠻人！」
罵罵咧咧的大漢也反應過來，雖然內心裡並不覺得他們二人能在一向跟在尊主身邊的風情統領身上打探到什麼消息，並且大多可能是消息沒有打探到手，一頓軍棍到手的情況，還是想試試，反正這荒山野嶺的吹冷風也就是吹冷風了，在軍營里除了日復一日枯燥的訓練也沒有別的消遣，挨打就挨打，說不得躺個幾日的，還能少去鏟幾日雪！
若是有西涼七州的人看到這一幕一點會驚訝，不是說漢人已經退兵了嗎！怎麼又會出現在距離摩州城四十里的荒山野嶺里！
雪林深處的大峽谷里，搭建著一頂頂密密麻麻的帳篷，拿著長槍的巡邏隊在雪地里來回穿梭，數以萬計的兒郎們手握長槍正在雪地里練兵。
披著紅色斗篷的黑衣男子大步走到一頂帳前，停住腳步站定，頷首道：「尊主，有密信！」
「進。」
得了命令的男子揚手揭開門帳，大步進內，呈上手中的信件。
白衣男子坐在簡易的書桌前，打開手中的紙條一看，星眸未動，再抬眼時手中的紙條已經化為一抹飛灰。
「上鉤了，西涼要開始有動作了。」
風情和剛才傳來消息的雨擊都是滿臉的高興，沒有什麼比戰場更能讓這些熱血男兒更激動的了。
「這些日子下面的人管緊些，傳令下去，凡是漏了風聲出去，一律軍法處置。」
「是！」風情轉身出了帳。
*
「兩位大人先回去吧，單于現在有要事處理，沒空見你們。」侍衛舉起大刀攔在帳門口，鼻孔朝天滿臉輕蔑的望著二人，對漢人的抵禦言之於表。
柳顏沉了沉聲道：「我們早上已經來過一次了，煩請再通報一次，在下所報之事關乎剩餘西涼七州的存亡，請單于務必一見!」
侍衛粗眉一橫，正欲出手強制攆人，手中被人塞入一錠金元寶，瞬間眼睛都亮了，在手中墊了墊忙不迭的塞到衣襟里，一邊視線不忘左右瞟瞟有沒有人看見，一邊揚著下巴不耐煩朝二人示意著：「還挺上道，等著吧，我就辛苦一點再幫你們跑一趟。」
黑衣男子看著侍衛的背影冷哼道：「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柳顏將雙手籠在袖中，視線淡淡的垂在地上話語無不諷刺：「閻王要真那麼好見，小鬼也就不難纏了。」
又過了一會兒，小鬼跑了回來，朝兩人揮手。
「進去吧，單于答應見你們了。」說罷，橫著眉警告道：「單于忙著呢，你們只有一盞茶的時間，注意點，不要什麼都說惹怒了單于，得罪了單于再連累到我！」
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沒有應聲，冷哼一聲就邁步朝單于的帳里走去，柳顏露出笑意，有了笑紋的雙眼透著幾分溫和，遞給侍衛一枚銀錠：「辛苦小哥跑一趟了，這麼冷的天，拿去吃酒吧。」
「瞎說什麼！」侍衛一把抓過銀錠，口中罵道：「我正當值呢，怎麼能不顧軍紀去吃什麼酒！這些話以後不要說了啊，免得引得人誤會了。」
柳顏好脾氣笑著朝里走，口中笑道：「了解了解。」
眸中的殺意略過侍衛的衣襟，一轉眼就匿於眼底。
看著柳顏二人越走越遠，不知道危險的侍衛情不自禁捂了捂衣襟，那裡裝著剛才收到的兩錠銀子。
「手中的事情一直沒有處理完，怠慢兩位貴客了。」
在他們進去的一盞茶后，大單于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頗為苦惱的朝他們笑道。
黑衣男子看了一眼大單于紅光滿面的大鬍子臉和還未整理好的衣襟，對他剛才在裡面做什麼已經瞭然於胸，對他這種近乎折辱的行事在心中憤怒的同時冷笑，看來是天要亡西涼草原十三州了，若不是還要利用他們對付大燕，這種地方他早就離開了，等這些人去死算了！
柳顏面不改色：「哪裡，是我們打擾了單于才是，若不是有急事，也不會幾次三番要侍衛小哥遞話。」
「哈哈哈哈哈，在本王這裡不必多禮，哦對了，下人說你們有什麼急事要找本王？」
柳顏假裝聽不出他話里的不耐煩，依舊不溫不火的拱手道：「確實是有那麼一件事。」
說罷整了整臉色，忽略單于的視線隔幾秒就看向屏風后，很明顯他們剛才打斷的事情還沒有做完，壓下諷刺的嘴角，問了一句完全無關的問題。
「不知單于心中對於我們二人，是否足夠信任。」
單于被問的一怔，片刻才反應過來，毫不猶豫的點頭。
「這當然！」是暫時的，這二人不說出兵幫他抵擋了大燕兵馬幾個月，信任肯定是有的，但心中也知道世上沒有白吃的肉，他們突然上門來主動提出聯盟幫忙，日後要求的東西應該也不絕對不低，不過要他說兩句不痛不癢的好話當然張口就來，其餘的事，日後再說。
等他統一了草原大陸后，對付兩個江湖勢力還不是輕而易舉。
「既然如此，顏就直言不諱了，有得罪之處，單于勿怪。」
「公子請講。」
「敢問單于，大燕退兵后，單于的下一步計劃是休息整頓剩餘的殘兵老將，休生養息個幾年繼續過著一到冬季就餓死人的日子，還是接著去拼一把，爭一爭，讓全族上下踏上大陸的土地，不再過著吃著上頓沒下頓，靠燒殺搶虐得來的糧食過的日子呢？」
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大單于心中還是有些不舒服，臉上的笑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淡了下來，淡淡道：「戰爭后休生養息是必然的，不過我們不會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這樣的日子也只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