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那難道就真的任由他們污衊單于?」
「會有辦法的。」大單于笑著。
可是辦法終究是抵不過人心的,尤其是當人心膨脹到一定的境界。
十一月,大寒,飄鵝毛大雪
「公子,水打來了。」門帳被揭開,侍從端著盆水走進來。
灰衣男子從床上下來,揉著額頭問:「現在什麼時候了?」
「五更了。」
冬天天亮的比平時晚,五更時刻外面本來應該是一片黑暗,人們還沉寂在睡夢中,但卻隔著大帳都能聽到外面的吵吵嚷嚷,明亮的火把和人們咋咋呼呼大嗓門的聲音。
柳顏接過侍從手裡的毛巾擦過臉走向已經準備好的桌邊坐下來。
「外面現在什麼情況。」
說到這個侍從就有些鬱悶,一大早出去這麼大一個地方居然找不到個打水的地方,之前大燕還沒有撤兵西涼還指望著他們少主的時候,大帳外面單于都安排了專門的侍衛守著,打水這些根本不用他一個暗衛包攬完,現在外面到處都是那些蠻子,問了一圈沒人搭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小河,打了水自己找了個地方燒好,回來還差點被人撞翻熱水撒了一地,幸好他眼疾手快的護了一下,抬頭人已經不見了。
侍衛還沒說話,有人在大帳外喊單于求見。
「去吧。」這是終於怕了?柳顏冷笑了一聲:「告訴單于我隨後就來。」
十一月上旬,西涼舉兵往摩州方向而去,路經豫州城一路順風順水,毫無阻遏。
收到消息的前一夜,地處大峽谷里的南鳶捏碎手裡的信條,終於來了。
另一廂跟柳臣上岸后就往摩州城趕來的蘇涼,挺著大肚子坐在客棧裡頭看著柳臣給她帶回來的消息。
「依我說,現在西涼動亂這麼大,你還是不要去冒這個險了,咱們踏踏實實的回大燕去待產不好嗎?再不行包上一條小船回蓬萊故地重遊也不錯啊,正好驚瞎昔日那些師兄弟的狗眼,新人第一代的驕傲竟然是個女的啊哈哈哈哈哈哈簡直,我都已經能想象得到這個畫面了………………」
蘇涼充耳不聞的摩擦著手中的紙張,現在對一出海域就開啟這種模式的柳臣已經麻木了,西涼十三州的人離得遠消息不通,但她們一路從大燕趕來,根本就沒有得到南鳶回大燕的消息!
他帶領著幾十萬兵馬,不可能沒有一點動靜,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蘇涼攥緊手中的紙條,目光亮晶晶的看向柳臣。
正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柳臣噎了一下,目光戒備的看著她:「你又幹什麼?!」
不怨他說出又這個字,實在是這一路上來某人一用這種眼光看他的時候就准沒好事!
「沒什麼,就是想通知一下你,我們要改道了。」
柳臣滿臉懷疑:「改去哪?」
「豫州。」
柳臣瞪大眼睛。
十一月中旬,西涼抵達摩州城,當日城門緊閉,城裡萬千燈火璀璨。
大單于安排了人好話歹話的說了城門依舊不開,就地在城外安隱紮寨休息了一天,第二日依舊安排人去叫罵。
直到第三日城門都毫無動靜,大單于終於下令攻城,結果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城門一撞就開了,蠻人猶如入無人之境,裡面的百姓已經全部遷離,這就是一座空城!
「不好,有問題!快撤退!」大單于身邊的軍師驚呼出聲眾人立刻簇擁著大單于往城門外退去!
調轉馬頭的功夫,就看著那扇鐵門緩緩關了起來,門外秀雅的男子穿著紅色的錦袍外披黑色狐裘,笑的有些椮人。
「大單于這是要帶著大傢伙兒去哪?好容易趕了這麼多天路來,不休息休息就要走,莫不是不給我們尊主面子?」
看著年輕男子身後的跟著的十六名紅衣男子,大單于那裡還有不知道的。
「你們是血衣衛……!你們根本就沒有走!」
學著草原上的禮儀將右手放在左邊胸膛上微微頷首:「在下血衣衛,雨擊。」
大單于瞪大眼睛,突然仰頭大笑起來:「竟然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可笑!可笑!」。
隨後又大聲怒罵叛徒,狗賊,陰險無恥的中原人之類的。
不過都被關在了鐵門內。
夜風送來雨擊遠去的聲音「我們尊主說了,既然這麼喜歡這座城那就永遠留在這裡好了。」
*
距離摩州城最近的豫州城裡。
「尊主,事成了!」風情解下海東青腳上的信箋,快步走到案台前。
隨手看了兩眼信箋上的字,南鳶挪開視線目光回到桌上的地圖上「還有一半。」
雖然西涼產生動亂,但是大單于在西涼的地位仍然相當於中原的皇帝,擒賊先擒王,大單于都已經被關起來了,西涼等於被他們捏住了七寸,可尊主口中剩下的一半又是什麼?風情遲疑了幾秒還是開口問到:「西涼大單于已經被我們關在了摩州城裡,您說的還有一半是指?」
不用等南鳶回答,風情就知道了。
「報——」
守城的小兵傳來急報,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包圍了城門,在城池下叫罵。
風情眉頭一蹙:「穿著如何?有多少人馬?」
他的第一反應是西涼的大單于不愧是統治西涼這麼多年的老狐狸,果然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念頭一出又馬上意識到不對,誰特么給自己留後路會把自己關城門裡,就算他的手下把他大燕都滅了,跟他也沒有一毛錢關係啊,骨灰都爛完了,難不成大單于已經恨他們尊主到寧願不要這大好的河山也要拉他們尊主一起去死???
風情望了坐在案台前的南鳶一眼,見他正淡然撫著鎮紙,看著不知道從那裡收到的密信,便瞭然尊主早就知道這件事了,或者說,這就是他口中的還剩下的一半?
他們前一刻才再摩州城上演空城計,後腳馬上這邊就被人包圍了,這些人他們到底是明知道尊主在這裡還是沖著原本的豫州城來的,若是後者還好,若是前者……
小兵認真回想:「穿著黑色盔甲,手中拿著長槍斷劍不一,小人覺得他們不像是兵隊,反而像是…………江湖上的什麼人。」
風情還沒有反應過來,坐在案台前的人影就站了起來,走到架子上拿起他的劍:「走吧,在他們身上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快點解決了回大燕過個好年。」
風情趕緊跟上去,一邊在心中冷笑,除了跟夫人在一起,在誰身上你都嫌浪費時間,風情甚至懷疑剛才那封信是夫人傳來的,不然一直不動如山用鈍刀子磨人的尊主會說出快點回去過個好年這句話?呵呵,他用人頭打包票不是夫人的信就是鬼附身了。
不過這一切的想法都在很快成為了泡影,所有的胸有成竹都被城裡空蕩蕩的一片除了悉悉索索的百來個守城兵以外半個人都沒有的場景打碎成一地。
「這是怎麼回事!人都去哪了!」風情一把抓住見著他們過來滿臉高興的帶著巡邏隊巡查的小隊長,目呲欲裂。
小隊長被他們倆嚴肅的樣子嚇著了,滿臉懵逼的把事情講了一遍。
「你說,四個時辰之前有人拿著虎符把人都調走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尊主突然開口,嚇得小隊長差點跪了下去,連連點頭:「是這樣的,他們說在摩州城那邊出了點意外,說是奉令前去支援……」
「放他娘的屁!虎符都在尊主這裡,誰能拿著虎符調走人!雷暴那雙招子是廢了嗎?他看不出來真假的?!」風情扯著脖子像老風機似得怒吼。
吼的小隊長一臉懵逼的頂著口水。
「還有一個。」南鳶的雙唇抿的很緊,發白,魔瞳卻越發深邃幽暗:「還有一個人有…虎符。」
「尊主是說?!」夫人背叛我們了!後半句話風情就算是惱怒到了極致也不敢吼出來,畢竟戴了綠帽子這種事情,是個男人都不能接受,何況是平時比一般男人還男人的尊主,何況那個虎符還是尊主大人舔著臉追著人家塞給人的…………
南鳶點頭:「她定是出事了。」
風情:????臉都被打的啪啪響還不相信事實嗎?
「是是是!」被風情捏著頸脖子的小隊長扶了扶脖子上的帽子,像被南鳶的話觸動了某個機關似得,連忙搶話道:「那些人來傳話的時候裡面有一個據說是夫人的朋友,就是他說夫人去摩州城找殿下結果被西涼的人反挾持了,最後拿出另一塊虎符來雷暴大人才深信不疑的鳴鼓集合,帶兵出去支援的…………」
風情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那他不會留一點啊!啊!他非得全帶走,現在這座城空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小隊長的脖子被掐住前後搖晃,帽子都搖掉了,帶著哭腔道:「小人不知道啊,小人要是知道就誓死勸雷暴大人留下來了!」
「為何城主府沒有聽見鳴兵的聲音?」南鳶捏著長劍沉聲問道。
小隊長斷斷續續道:「雷暴大人是在城外鳴兵的,因為…青枝小姐說您已經先一步去了,在城內鳴兵您沒有出現會引起恐慌……」說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已經開始散發煞氣的尊主大人。
「砰!」一尊石像被一劍斬落在地。
「她怎麼會在這裡!」這句話在問的風情。
風情在心中都快抓狂了,人家怎麼會在這裡你問我?為什麼被人家背後捅一刀真的不記得您做的那些畜牲不如的事了嗎?
嘴上老實巴交的回答:「兩個月前,咱們剛撤進峽谷的時候,屬下來回稟的時候您讓屬下攆了幾回攆不走,您本想讓屬下動手強制送她回谷里,最後因為怕影響了計劃,就將她關了起來…………」
南鳶星眸半掩:「現在人在哪兒?」
「我……我…看到……好像看著一道……走了……」旁邊跟在小隊長身後巡邏的小兵走過來哆哆嗦嗦道。
現場一片寂靜
「殿下!要不您走吧!」
小隊長扶正了帽子,豪氣雲乾的擦了一把被風吹掉下來的鼻涕,紅彤彤的臉裂開一個笑:「這要是打起來,咱們的人肯定不夠,您是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仰望你的風采,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跟著您上陣殺敵,死了也是為國家爭光,小人等不怕死!小人知道您一定會為咱們報仇的!」
風情被感動的都想擦眼淚了,本來掐著的脖子也改為撫摸了,摸得小兵一邊豪氣雲干,一邊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南鳶好像現在才認真的看了看這城樓上的他的小兵們,半響才點了一下頭,吐出四個字。
「你們很好。」
從來沒有距離這麼近看過尊主大人的一眾小兵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被尊主誇獎的一天。
頓時眼睛都亮了。
「您快走吧!」小隊長立的端正:「時間來不及了!」
南鳶握緊了手中的劍,轉身。
「殿下!」
他回過頭。
小隊長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咱們如果犧牲了的話,您能不能多發些撫恤銀,小人的媳婦兒走的時候已經懷著八個月的肚子了……」
南鳶滿臉認真的看著他:「自己的媳婦自己養,本尊的銀子要留著養自己的媳婦兒。」
說罷看著拖著大鼻涕怔在原地的小隊長不甚耐煩道:「不是說時間不夠了?還不快點跟上!遲了等出去全部去刑罰堂領兩百軍棍!」
還來不及想尊主為什麼會跟摳這個字眼掛上邊,聽到最後一句話後腳就已經跟了上去,等反應過來這一百人已經全部下了城樓。
眾人面面相覷,視線表達的意思都是,尊主是要跟我們共進退了?是要帶著我們一起走嗎?
實在不怪他們反應慢,實在是尊主平時積威頗深啊。
風情偶爾一回頭就見人們咧著口大白牙,尋思著是不是都被嚇傻了。
廢話,誰能活著還想著去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