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悲傷之城，危難之國

「枯，怎麼樣，能掙開嗎？」一個仲夜騎士在儘力掙扎無果后，對身旁的同伴問道。

「還用問嗎？阿莉爾大人在這種狀態下施放的束縛魔法，不要說我們自己了，就是旁人都無計可施！」另一個仲夜騎士沒好氣地道。

說罷，他看了看身旁一直默默地留著眼淚的敏思，問道：「沒事吧，小姑娘？」

敏思瞥了他一下，吸了吸鼻子，有點哽咽地道：「比起我…你更應該關注一下皇鎖鬼獄。」

敏思的一句話，令兩個仲夜騎士心裡一沉，他們急忙定睛看向克拉赫，卻看到他背後的長筒上，正散發著比剛才更加耀眼的光芒，就像是這些光正在拚命地從上面的裂縫中鑽出來一樣！

這，還真是如其中一個仲夜騎士剛才說的一樣，麻煩大了……

皇鎖鬼獄的牢固與否，取決於阿莉爾的精神力，一旦她的精神力受到較大的衝擊，則皇鎖鬼獄就會跟著遭受影響，而此時阿莉爾的思想徹底解開了束縛，其精神上受到的衝擊，可不是一點半點，皇鎖鬼獄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不言而喻！

這個時候，幾人眼前一花，阿莉爾已落在了不遠的地方。

她的面前，是面對面躺在一起的鈴蘭和白櫻。

阿莉爾就這樣站在那裡，默默地看著她們，久久未動。

悼翼，來回地飄動著，旖旎而輕緩，那無數的亡魂，卻顯得她愈發的孤獨。

「鈴蘭姐姐……白櫻姐姐……」敏思喃喃著，她畢竟還只是個小女孩，言語間，眼淚更加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

被叫做枯的仲夜騎士在此刻對阿莉爾叫道：「阿莉爾大人，為了鈴蘭和白櫻，停手吧！就像克拉赫大人所說，她們必定不想您變成這個樣子！」

阿莉爾沒有理他，她左右爪將兩人輕輕地托起，樹枝般的指頭在兩人的肌膚上摩挲了幾下。

她的臉上，沒有太過悲傷的表情，也沒有眼淚，只有淡淡的憂傷。

「繼續陪在我身邊吧，鈴蘭，白櫻。」

兩人的身體，隨著阿莉爾的話語發出了陣陣柔和的白光，漸漸地，將她們的身體徹底包裹住，而當白光變弱后，留在阿莉爾手中的，只剩下了兩片花瓣。

兩片……破敗的花瓣。

一片已焦黑得不成樣子，另一片的上面，則滿是傷痕、缺口。

很快，這兩片花瓣便伴隨著那白光消失不見。

而阿莉爾的左臉頰上，則多出了兩片斜交叉在一起的花瓣印記，正和消失的兩片花瓣一模一樣。

「我會替你們復仇的。」說完，阿莉爾轉身飛起，頃刻間便帶著克拉赫消失，只留下了兩道悼翼的殘光隱約閃過。

可她並沒有飛出多遠，又停了下來。

謝爾李思普大門周圍的慘狀，映入了她的眼帘。

屍體，將地面完全覆蓋。

他們身上，沒有鮮血，沒有傷痕。

這裡也不像戰場般血腥，肅殺。

可這裡卻比任何地方都令人抑鬱、絕望。

這些人，絕大多數都不是士兵，只是些渴望獲得庇護、死前夢想著可以平平安安和家人走完平庸一生的普通人。

他們的眼睛雖然都已無神，毫無感情，可他們的神色，卻還保留著生前的焦急與驚恐，以及……對家人的留戀。

一對白髮老人互相抱在一起，老頭子好像正在安慰妻子，臉上，還浮現著溫柔的微笑，老太太雖然表情間帶著恐懼，但卻也對他勉強報以一個微笑……

一個歲數不大，但臉上已寫滿了滄桑的男子，一手緊緊將剛會走路的兒子抱在胸口，另一隻手則護著正在親吻兒子的妻子，他自己的臉上，滿是憤恨……

守在人群尾端的士兵屍體間，有一具屍體明顯是朝向其他地方，人群之間，也有一個老婦，明顯是在帶著焦急看向身後……這應該是一對母子，兒子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表情堅毅，讓母親先走，而母親則滿是不舍，不願離去。

無數類似、卻又不盡相同的畫面，盡皆映入阿莉爾的眼帘。

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通往城牆階梯上，一個幼小的女孩身上。

女孩側躺在城牆邊沿，小半個身子都在城牆外，一條細小的胳膊和腿都垂在外面。

她和其他人一樣，目光無神，她的表情，只能用獃滯形容。

她不知在看向誰的眼睛里，淚水還沒有乾涸，它們順著臉頰流到了城牆上，留下了一條雖然不長、卻十分突兀的痕迹……

這裡，一片死寂。

可阿莉爾卻彷彿看到、聽到這些人在正常地生活著，歡笑著。

這些歡聲笑語在此時此刻聽著，卻竟是這般的凄涼和詭異。

靜默之約的店員們，自然是看到了天空中的阿莉爾和克拉赫，他們雖然不認識阿莉爾，但克拉赫可是普斯森特公國事務的最高負責人，他們一眼就認了出來。

「克拉赫大人！」有人叫了一聲，「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亡語會……」

他愣住了，沒能說下去。

並不是因為克拉赫回應了他，而是因為阿莉爾轉過身看了他們一眼。

她的眼神，令所有人都感到喘不過氣來。

並不是因為這眼神中有著殺意或者其他什麼常見的感情。

具體是什麼，他們說不出來，但如果可以，他們一定希望自己沒有看到過這種眼神。

因為他們現在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沉重。

阿莉爾走了。

留下了一片狼藉、一片死寂的波士克城。

如果，她終於有一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定不會再回到這裡吧……

或許從今往後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到這座徒留悲傷的城市了……

——

「轟隆隆！！」漆黑的通道里，一面石壁被猛然間撞碎，一道耀眼的綠光閃過，這裡已再次恢復了之前的黑暗，讓人感覺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芬奇已不再按照通道的路徑穿梭，而是直接撞穿了石壁一路直行。

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非常地少，他必須儘快趕到這些腐化物脈絡的源頭，否則，如果等「腐間死褐」開始施放魔法，那就太晚了！

可就在他急得五內欲焚之時，一陣強烈的魔法波動卻忽然自通道內的石壁上傳播而來，尚未等他反應過來，已遠去！

芬奇沒有停止，他雖然懷疑這就是魔法已經開始的徵兆，但倘若是如此，他就更不能停下！

飛行間，芬奇察覺到整條地下通道的隔絕魔法都已經消除，這越發讓他肯定了自己的懷疑！

於是，那塊聖眼光耀石又漂浮在了他的面前，並閃爍起了光芒。

「是瑰孔雀將……」

那邊的聲音尚未說完，芬奇便不由分說地道：「我要和德魯斯說話！」

另一邊的，是專門負責德魯斯大公的光耀石的魔導師，要說，他這樣的人不管是地位還是力量，都應該是被人尊敬的、受人畏懼的，可當他聽到芬奇這毫不客氣的話后，也只能是在臉上偷偷露出點不悅，嘴上卻是連連答應著，然後一路小跑著去求見德魯斯。

這個過程，可能要有個幾分鐘，對大部人來說這並不怎麼長，但對於芬奇來說，卻是幾乎讓他喪失理智準備開始罵人——這幾分鐘，可能會讓無數人搭上性命！

德魯斯正在戰略室里和幾個將軍探討著什麼，當他得知是芬奇要和他說話時，臉上竟浮現出了少有的緊張。

「芬奇？」

「立刻讓你的軍隊進入戰鬥狀態，我有理由相信攝冥會的『激進計劃』已經開始！」芬奇語速很快卻依舊鎮定地道。

德魯斯聽完，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然後便沉下臉對著周圍的幾個將軍說道：「你們都聽到了，去吧！」

幾個將軍也不猶豫，行了一禮后便匆匆地離開了。

這時，芬奇又質問道：「我想我告訴過你，時刻將這塊光耀石留在身旁，你為何不聽？！」

德魯斯顯然被芬奇的口吻搞得有些慍怒，他語氣不好地道：「我好像不是你的屬下吧，瑰孔雀將指大人？」他最後的稱呼，語氣很重，顯然是故意這麼叫的。

「你的自尊心，有可能會害死許多人！」芬奇冷聲道。

「你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就不要那麼肯定。」德魯斯用同樣冰冷的聲音道。

「那就讓我們祈禱，我說的事情不會發生吧！」芬奇不再多言，直接結束了聯絡。

德魯斯見光耀石熄滅了，猶自惱火著，卻也沒有東怒西怨，而是盯著桌前的地圖，陷入了沉思。

地圖上，有幾個極為明顯的紅點。

這些紅點，標記的是芬奇所提供的攝冥會的魔法陣位置，據芬奇所說，這些魔法陣，將會是攝冥會的計劃對普斯森特公國危害的源頭，所以，在這些點處，他們已經布下了重兵。

芬奇曾要求德魯斯趁早轉移平民，可當德魯斯得知他是在建議將平民轉移到穆塔尼斯公國后，這個要求立刻便被駁回。

這個結果，絲毫不令人意外。德魯斯怎麼可能將自己的國民轉移到敵國去呢？在他看來，這些國民就是陪他全都死在這裡，也不能跑到那裡去！

現在，距離這些魔法陣較近的位置，都有著一些中型以上的城鎮存在，而裡面的平民，德魯斯還並未開始對他們進行轉移。

或者應該說，他根本沒有轉移的意思，因為芬奇說過，一旦攝冥會的計劃開始，整個公國都將變成人間地獄，既然如此，讓他們轉移到其他城鎮中去，和讓他們留在原地有什麼區別嗎？反正都在公國內，橫豎都是個死。

另外，芬奇還對德魯斯有過另一個要求，那就是向鄰近的幾個國家求援，結果，也自然是被德魯斯駁回了。

與普斯森特公國相交的，有三個公國：北面的德拉內奇公國，東面的穆塔尼斯公國，以及南面的斯特里勒公國。這裡面，前兩者都在與普斯森特公國交戰，德魯斯和他們之間的仇恨可以說是沒有化解的可能，而後者，軍隊的實力雖然較為強大，卻苦於經濟極為落後，根本不可能為了普斯森特公國這個從來沒有援助過他們的國家而派出軍隊，浪費財力。

如此，德魯斯寧願死得體面一點，至少，他可以陪著那些平民一起死，在這點上，他認為自己已經夠仁慈了。

何況，他認為整件事情的關鍵，根本不在於他們這些公國所擁有的的軍隊，因為如果按照芬奇的形容，一旦攝冥會的計劃開始，軍隊必將完全無法控制住局面；能解決危機的，只有芬奇這種層次的人。而這樣層次的人，根本不是德魯斯可以使喚得動的，所以他索性聽天由命，讓芬奇這個大義凜然之人自己處理去吧。

想到這裡，德魯斯冷笑了一下，目光，也從地圖上的一個個紅點移開。

彷彿，這些紅點從未吸引過他的注意力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