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梅白雪遇美人
小桃妖坐在一輛晃蕩的馬車中，看著那個縴手挑起流蘇帘子正津津有味看著窗外倒退景色的女子，默了默還是沒忍住出聲：「小七姐姐，為何不用了術法直接去？豈不快些。」
魅七聞言放下帘子收回目光，眼睫微抬：「小桃妖可曾想過為何六界之中最弱的人界至今不曾被各界侵擾，反而立身六界之中？」
小桃妖歪了歪頭，這二者有何聯繫嗎？於是搖了搖頭。
「人界雖弱，卻能做出讓各界都趨之若鶩的美味吃食，造出各種不輸於術法的器械和物件，更有修鍊求道者，他們雖命短，卻活的比我們精彩，小妖啊，有時候快些並不是什麼好事。」魅七挑了挑眉故作高深。
小桃妖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伸手挑開帘子，一股寒風卷著飛舞的雪花襲來，不禁縮了脖子，放眼看去，自熱鬧的萬妖鎮一路遠行，漸漸的便到了人煙稀少的地界，道路兩旁光禿禿的高大樹木枝丫上正堆積著厚厚的白雪。
幾隻寒鴉『呀呀』的叫著，成群結隊的飛上那枝丫，脆弱的枝丫晃了晃，那積雪便『簌簌』飛落，驚得鳥兒們四下散開，瞬間又沒了蹤影，只留那失了積雪的枝頭空空晃蕩。
茫茫白雪的映襯下沒了綠意的林間便成了墨黑，一眼瞧去，宛如一幅潑墨畫卷。
長右山的雪，小桃妖也曾見過無數次，可那裡沒有枯樹飛鳥，一到冬季落雪的時候，便只能看到茫茫一片白色，晃得灼眼，那樣的雪，小桃妖不喜。
「哇，小七姐姐你快看，好美啊！」小桃妖顧不得被凍得通紅的小鼻子，迎著倒灌進來的寒風，又將帘子掀大了些，指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山脈。
魅七笑著打趣：「小妖你究竟從何處來的？這樣的景也不曾看過？」
「嗯...那裡是寸草不生的，只有黃沙和巨石。」小桃妖眨了眨眼，突然想起長右山上的小右右，也不知此時他如何了。
魅七低眉細細想了會，黃沙和巨石的地方，恐怕也只有那無人問津的長右山了，也難為這小桃妖竟還能在短短四百年間化出人形，真是難得。
「哈哈哈，那等看到百里紅梅的美景你豈不是要歡喜的發瘋了？」
「百，百里？」小桃妖木訥的放下帘子，驚得長大了小嘴，獃獃的看著魅七。
「是啊，百里有餘。整座山皆是紅梅呢。」魅七一手撐著下巴，淡淡開口。
那座梅山原本最多不過十里，後來她每年都去種上一株紅梅，不知何時起竟也有了百里。
「七七，終有一日我會帶著百里紅妝來娶你。」當日那句誓言似乎又在耳邊響起，魅七嘲諷的勾了唇，說好的百里紅妝，終究不過是她一人的百里紅梅。
「小七姐姐？」見魅七有些失神，小桃妖不禁挪了位置靠近，伸手在魅七眼前晃了晃。
魅七回神，綻開一個嫵媚的笑，抬手就摟住小桃妖的細腰：「嗯？何事？」
小桃妖看了看腰上白皙的手，癟了癟嘴最終決定忽視，「小七姐姐，我們是去收集紅梅嗎？」
魅七捏了捏小桃妖的腰間，漫不經心的答了句：「是啊，為明年的梅酒做準備。」
「哦，那雪水呢？」
魅七收回了手，掀開帘子，趴在窗柩上，任憑寒風吹亂青絲：「雪水不急，還早。」
「雪水也是在梅山取嗎？」小桃妖湊近，一副好學的模樣。
魅七扣在窗柩上的手指緊了緊，指節泛了白，「不，在翼望山。」
小桃妖見魅七頻頻出神，識趣的沒再作聲，縮進馬車深處，掀開帘子的一個小角，仔細看了這一路的雪景。馬車晃晃悠悠緩慢的行駛在雪地上，軋出幾道深深的印記，通向遠方。
*
魔宮，議事堂。
君漓反覆看了手中收到的信箋，微微蹙眉。
「父君，兒臣或許要去一趟妖界。」
魔君坐在主位上，正寫著些什麼，聞言抬眸：「何事？」
君漓微微用力，手中的信箋瞬間化作一道青煙。「魅狐又現，此事有蹊蹺。」
「魅狐族？」魔君動作微頓，停了筆：「七千年前被人界屠族的魅狐一族？」
「正是。現在突然重新現身在翼望山，還接連傷了幾條人命，不似偶然。」君漓緊緊地看著魔君：「父君，請允許兒臣前去一探究竟。」
如今六界太平，單單魅狐一族怕是不敢如此，那背後必定還有旁的勢力。此事不簡單。
魔君也定定沉思了許久。六千年前，魅狐一族與人界展開大戰，最終被滅族，這場大戰也讓其餘四界重新審視人界，原本認定最為軟弱可欺的人界竟能剿滅魅狐一族，且不論其中手段，單憑這結果足矣震懾各界，奠定了如今人界在六界中的地位。而僥倖活下來的魅狐便也隱於妖界各地，那翼望山也平靜了這麼些年頭，如今竟是又出事了。
「漓兒此行切莫衝動，萬事小心。」魔君看向君漓的目光微微變換：「可要父君安排些可靠地下屬與你一同？」
君漓詫異，他自然知曉父君口中可靠的下屬指的是魔宮暗地裡培養的那些魔侍。整個六界這些魔侍只忠於魔君一人，歷代傳承。
「不必，兒臣一人足矣，父君放心。」君漓淡笑，「兒臣此行，還望父君不要泄露風聲。」
當君漓從議事堂出來便聽到身後傳來陣陣沉重的步伐聲。
「公子也不帶屬下？」魅影抱著劍悶聲開口詢問了一句。
君漓頭也不回的答道：「本公子一人足矣，多個人便多份被發現的危險，以免打草驚蛇。」
魅影看著那決絕的背影，沉默半響后淡淡出聲：「可是公子，單憑你的容貌足矣驚天動地。」
君漓便轉身瞥了一眼魅影，有些恨鐵不成鋼：「容貌可變。」
「可公子的風采身姿變不了啊。」
「魅影你何時也學會這阿諛奉承了？你就算把本公子誇上了天，這次也不帶你。」君漓背著手晃晃悠悠丟下這句話便轉身離去，片刻后不見蹤影。
魅影站在原地，咂咂嘴：「可屬下所言句句所實啊。」
於是第二日，堂中議事的時候，魔君坐在高位上，嘆道：「我兒終究頑劣，難成大器啊，又不知去了哪裡撒潑。」
左護法哼哼兩聲：「小公子年幼，正是貪玩的時候，頑劣些，也未嘗不可，這魔界諸事對小公子而言尚且太早。」
一旁的右護法見狀，哈哈笑了幾聲，對著魔君道：「魔君不必擔憂，小公子去各處見識見識也好，開開眼界總好過只逗留在一處。」
議事堂中一片附和聲，皆是讓魔君寬慰的話語。
此時千里之外，一個身穿素青衣衫，手持一把空白疊扇的男子正緩緩踏著步子，看似漫不經心，卻如同駕了風，飛快前行，那束著墨發的雪白錦緞髮帶正隨著落雪肆意飄蕩，只是可惜了，如此身姿卻生了一張平平不奇的臉，微黃的膚色，平平的鼻樑，一張緊閉的唇顯得略厚，唯獨那雙平靜的眸子里閃著魄人的光彩，偏生安在了這麼一張平凡的臉上，連帶著那神采都看似黯淡了幾分。
此人正是掩去容貌的君漓。避免惹人注意，一路避開眼線尋了偏僻的道御風而行。
*
前往梅山的大道上，一輛馬車晃晃蕩盪，小桃妖的小身子也隨之搖搖擺擺，雙眼漸漸沉重，上下打著架，時不時的張大了小嘴打著哈欠。
「小七姐姐，還沒到嗎？」
魅七不知從何處取出一小壺青酒，正就著馬車內的暖爐熱著，偶爾斟那麼一杯輕嘬，有如此美景下酒，倒也不辜負了這般雪天。
「快了。」魅七放下手中酒杯，「等不及了？」
小桃妖揉了揉眼：「沒有。就是有些困了。」
魅七抬手摸了摸小桃妖的腦袋：「那便睡會吧，等到了，我再叫你。」
「唔，好。」小桃妖打著哈欠，往裡靠了靠，終於閉上了眸子淺淺睡去。
看著那憨憨的睡容，嘟著粉嫩的小嘴，魅七輕輕笑開。
雪季的夜總是來得早些，當灰濛濛的天染上墨黑的時候，那輛『吱吱呀呀』的馬車停在一處山腳下，馬車頂上堆著厚厚的積雪。
「喏。」魅七隨手遞給車夫一塊金幣：「半月後再來此地。」
那車夫是人界中人，笑眯眯的接下金幣放入口中狠狠的咬了一口，咯得牙生疼，連忙吐出連口水都不及擦掉便揣進了懷裡，「是是是，小人定當準時來接二位姑娘。」
魅七轉身挑開帘子，一股寒風裹著雪花飄了進去，小桃妖打了個哆嗦，立馬清醒起來，「到了嗎？」
「嗯。」魅七上前伸手將小桃妖接下馬車，不待小桃妖站定，那車夫就趕著馬車急急的往回去的路趕。
「哇，這就是梅山？」小桃妖張開雙臂朝著山間高呼。「好美啊！」
魅七緊了緊袍子，「這才山腳，能看見什麼，就美了？」
小桃妖扭過頭，小臉紅撲撲的，指著不遠處的山脈：「小七姐姐，你看那座山，像不像鳥翼？真有趣兒。」
魅七沒有抬眸去看，只抬了步子朝山頂走去，淡淡開口：「那是翼望山，因其貌得此名。如今該是一座荒山了吧。」
小桃妖一看魅七已經走遠，連忙小跑著跟上：「那也是一座極美的荒山。」
魅七抿唇不語，昔日熱鬧的翼望山，如今沉寂的如一塊巨大的石頭。
隨著進入山間的剎那，撲鼻的梅香伴著凜冽的寒風竄進鼻腔，來不及感受那份寒冷就沉醉在梅香中。
小桃妖一路走著一邊四處張望，沿著山腰一條望不到頭的小徑充滿了梅香。
踩在『咯吱咯吱』的積雪上，顧不得寒冷，小桃妖吸著鼻子，貪婪的聞著這撲鼻的梅香。
「小七姐姐，真的好香啊。」
魅七走在前頭，淡淡的應了聲。
約行了一炷香的時辰后，到了一處轉角，越過轉角，出現在面前的是鋪天蓋地的紅梅。一朵朵勝過硃砂的梅花開在枝頭，襯著那潔白的雪地，耀眼無比，哪怕在這暗夜中，依舊奪人眼球。
小桃妖痴痴的看著，她何曾見過如此美景！
魅七回眸一笑：「這就驚呆了？這方才入梅山，不過冰山一角。」
「七娘今年來的尚早。」
一道清冷的聲音將小桃妖視線拉了回來，只見一位身著白紗的女子從紅梅中緩緩而出，腰間束著同色的絲帶，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輕搖。雪白的玉足踏著白雪而來，不留丁點痕迹。一頭青絲勝過白雪，鬢間斜斜的插著一枝紅梅，顯得小臉更加白皙。一雙鳳眸冷清的似乎將這世間萬物都未曾放在眼裡。
魅七上前，執起女子的雙手，笑道：「這不是想玉蝶你了嘛。」又扭頭看著小桃妖：「快來見過你玉蝶姐姐。」
小桃妖呆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卻見那位喚作玉蝶的女子拂開魅七的手，轉身向著梅林深處踏去。
魅七連忙抬腳跟上，又催了小桃妖一句：「別發獃了，快跟上，晚了可就進不去了。」
小桃妖費了好大的勁才移開目光，那女子美的竟將這梅林都比下去了，若說是這白雪襯了這片梅林，倒不如說是這女子襯了這紅梅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