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翼望山下勇出手
喚作玉蝶的女子素足輕移，片刻后便來到山頂。
魅七張開雙臂，深深的吸了口寒氣，頓時精神了些，踏著厚雪走到斷崖邊一樹硃砂紅梅旁，輕撫梅枝，「再過幾天就要全開了呢。」
玉蝶淡淡的看了那紅梅一眼，「你來的太早。」
魅七扭頭輕笑，卻是轉移了話題，將小桃妖一把拉了過來，指著玉蝶道：「你瞧，這女人跟你一樣，其實是棵樹，可惜沒有你楚楚動人，生來就是如此冰冷。」
小桃妖怯怯的看了眼，那個面無表情的女子，只見她額間印著一朵紅梅，聽聞此話卻也只淡淡轉眸，去了遠處的一間茅草屋子。
「她，也是樹？」小桃妖詢問著魅七。似乎不敢相信，同為樹妖，為何之間差距如此大。
「是啊，也是樹妖，還是一個紅梅樹妖。」魅七抖了抖袍子上沾著的落雪，回首道：「那是我種下的第三百四十七棵梅樹，一種名叫玉台照水的粉梅，從天山帶回來的小樹苗，一轉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啊......」
想到當初玉台照水方化成人形那會，她像往年一樣來了這梅山，卻見一個赤身裸體的小女孩冷著個臉坐在一大片雪地里，那紅梅花瓣落在滿頭銀髮上，原在不知不覺中已過去千年，連那梅樹都修成了妖化了人形。
「都說妖最重要的便是名字，可那株玉台照水卻給自己取了個名字，這性子也不知隨了誰。」魅七痴痴地看著玉蝶走向茅草屋的身影，笑著說道：「小桃妖啊，你的名字可不能這麼隨便，姐姐一定會為你尋個好名字。」
小桃妖抿了抿唇，沉默半響后，小聲道：「我也能為自己取名......」
「哦？那你取個什麼名？？」魅七好笑的問著。
「桃魘。」小桃妖眨了眨眼，腦海深處傳出這個名字，「我叫桃魘。」
「桃魘......」魅七默了默，這不像個妖該有的名字，「小妖你可知在妖界，妖的名字是需要通過族中長輩印證的，或者是有關聯極強的大妖來印證，否則即便有個稱呼也是無名之妖，是無法完成修鍊，修仙成神的。即便是玉蝶，也是等我到了梅山後才算真正意義上有了名字」
小桃妖歪了歪腦袋，「那我這個不算名字？」
魅七吸了吸鼻尖的冷香，「唔...不算，如今我也不能為你印證。」
她只道是小桃妖涉世未深，不懂其中規則，『桃魘』一名不過是心血來潮取得。心中暗下決心，定要為小桃妖尋到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名字。
小桃妖有些失落，長右山只有她和小右右，那小右右的名字是怎麼來的呢，肯定也是自己胡亂取的吧。
「不要心急，名字是件重要的事，急不來的。」魅七笑嘻嘻的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妖界的名字，等同於妖的第二條性命，這個名字會深深的刻在妖的骨血中，生生世世，直至神形俱滅。
小桃妖拂去魅七的手，轉身朝茅草屋走。
「玉蝶姐姐，我來幫......」觸及到玉蝶投過來冰冷的眼神時，小桃妖不爭氣的膽怯，朝後退了數步，正好撞到了緊隨而來的魅七懷中。
「嘻嘻，小桃妖，如此迫不及待投懷送抱？」
小桃妖黑著小臉推開魅七，一副不願與你多說的模樣。惹得玉蝶疑惑的多看了幾眼。
「你惹著她了？」許是同是樹妖，玉蝶對這個小桃妖的印象還不錯，至少比初見魅七時要好太多。
魅七聽罷朝著玉蝶擠眉弄眼：「看樣子你很中意這小妖？」
「哼，與你何干。」玉蝶投過一個白眼，轉手憑空取出一個玉盞，遞向小桃妖。
魅七瞪大了眸子，只覺不可思議，高聲驚呼：「這可是存了百年的上好雪露，平日里我要都不給，如今倒給了初見的小桃妖這麼一大盞，玉蝶你可真偏心！」
小桃妖抱著玉盞往魅七前頭湊了湊，看著魅七眼饞的模樣心裡覺得痛快，抿著粉唇舔了一小口，入口便是清冽的梅香，與梅酒截然不同，綿柔的口感，甘甜無比。
「哇，好好喝！」說罷又飲了一大口。
魅七瞪大了眸子直勾勾的盯著，「小桃妖你慢些，這可是難得的百年雪露！得慢慢品啊，別糟蹋了。」魅七吞咽著口水碎碎念。
玉蝶蹙眉，將魅七的饞樣看在眼底，素手一揮，又取出了一小杯，隔空就朝魅七扔了過去，魅七鼻尖微動，轉身抬手便接下，嘴上卻是沒停：「哎呀玉蝶！你怎能如此對待雪露！若是沒接住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魅七捧著小杯湊到跟前，使勁的吸了吸，嘆出聲：「真香啊。」
玉蝶看了魅七一眼，袖袍一揮指向外頭，「出去！」
似乎是見不得魅七那副饞鬼模樣，一袖就將她掃出了門，又偏首看向小桃妖：「你也出去吧。」
小桃妖聞言趕緊抱著杯盞朝外跑，只留玉蝶一人在那小屋中搗鼓吃食。
飲了雪露后，魅七容光煥發，肌膚越顯得白皙光滑，拉著小桃妖絮絮叨叨的說著那些陳年舊事。
譬如當初玉蝶初化作人形是如何如何無理，如何如何驕橫，譬如當她種下第一千七百棵梅樹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與檀愛樣貌相似的男子，可卻是在那男子成親之日，她親眼看著那個神似檀愛的人娶了旁的女子。
魅七拉著小桃妖絮絮叨叨說到天色漸暗，等玉蝶來喚她們用晚膳的時候魅七已經沉沉的睡去。
「她每每飲下雪露皆是如此，不必管她。」玉蝶扶著步子虛浮的魅七，將她送回了茅草屋，尋了處鋪著乾草的角落，隨手扔了。
「為何我喝了沒事？」小桃妖舔了舔唇角，回味無窮。
玉蝶拍了拍手，又提起一捆枯草解散，徑直扔到魅七的身上，堪堪蓋嚴實。
「此雪露取自梅頂最後一場雪釀製而成，這紅梅皆是她一棵一棵親手種下，有的被她的淚澆灌過，有的年年能聽到她的訴說，這一整片梅林皆承載著她的思念和絕望之情。」玉蝶鋪乾草的手一頓，直直的盯著小桃妖，突然道：「我便是她絕望之情化作的梅妖。」
小桃妖聞言臉色微變，「那，小七姐姐知道嗎？」
「她還是不知道為好。」玉蝶將魅七蓋得嚴實了，才抬步朝廳外走去。
「那，思念之情呢？可有化作梅妖？」小桃妖追了上去，輕聲問。
玉蝶步子微頓，頭也沒回，冷冷道：「不曾。」
可話一出口，只覺心瞬間跌入九天冰雪被冰柱刺的生疼，不禁抬手，感受著那緩慢的心跳。
那錐心的思念早就化作她的骨血融到心底深處去了......
*
翼望山腳下。
君漓手持白扇微微遮在頭頂，擋住落雪。
此時的翼望山一片雪白，目及之處無一絲綠色，那些原本該青翠的樹木現在都如同枯枝，許是沒了魅狐族的庇佑，連這山都失了靈氣。
若不是皚皚白雪徒增了些亮色，這翼望山就落到如長右那荒山一般境地。
「公子，如此夜色，可莫要辜負了才是，不若讓小女子好好陪陪你吧，可好？」
忽而聞得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君漓收了摺扇掛在腰間，唇角微揚，眼底一片清明，卻在轉身之際換上一副迷離模樣。
「姑娘，如此黑夜，你怎會在此？」
只見那身披桃紅輕紗，漏出胸前大片雪白肌膚的女子『咯咯咯』輕笑著，臂彎處挽著一條拖地白紗，步步輕移，若沒有仔細看怕是發現不了，那積雪上竟沒有留下一個腳印。
女子走近君漓，舉手投足間皆散發著魅人的香氣。手握一方香帕輕輕揮著，擦著君漓的鼻尖而過。
若他當真是個尋常凡夫俗子怕是只能聞到那醉人的香氣便失了心智，可惜他不是，無論那香氣混合了多少味香草魅妖，君漓還是能聞到那股子屬於狐狸的騷味，眉心微蹙，卻還是裝作受了蠱惑的樣子，一雙眸子微眯，稍稍朝著那名女子靠近。
女子腰肢輕搖，那衣衫下一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也情不自禁的動了動。
她在翼望山埋伏數月，如今終於再遇一男子，雖然樣貌差了點，可這身姿倒是拔尖的，如此想著，便有了立刻撲倒扒光眼前男子的衝動，可她終究穩住了。
女子抬著手腕輕輕擁住君漓，紅唇湊到他耳邊，輕啟：「公子，小女子好冷啊~」
君漓默了默，忍住想要一掌拍飛她的衝動，只好接話：「那姑娘多穿些厚衣服可好，你瞧在下，穿的多厚實，一點都不冷。」
女子：「......」
見君漓不為所動，女子似乎有些著急，臂彎處的白紗忽然掉落，她便如水蛇一般纏住君漓，「公子，你抱抱我可好。」
不待君漓回話，卻聽得遠處一個嬌嫩的聲音帶著絲絲膽怯：「妖...妖孽！休要傷人！」
幾乎貼在一起的二人聞言皆愣了神，齊齊轉頭看去。
只見一個滿臉緋色的小女人手握一截枯木，大眼睛瞪得圓圓的，粉嫩的紅唇緊閉。分明一副嬌羞的小模樣偏偏裝作氣勢洶洶，惹人發笑。
君漓雙手一攤，任憑身上的女子貼的更緊，好一個弱不禁風的凡夫俗子模樣。
「你快放開他！」小桃妖沖著那女子齜牙咧嘴。
她分明察覺到那女子就是妖類，可那男子周身沒有絲毫靈氣波動，沉靜如水，該是名人界男子，可小桃妖總覺得他深不可測，如今見他一副抵抗不得的模樣，也只當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界男子，便想到魅七所說的命案。
那女子輕笑著，反而抬臂將君漓摟的更緊：「你這小妖不過百年道行竟然敢來管本姑娘的事，你怕是活的不耐煩了吧！」
說罷眼神瞬間變得凌厲，隱約可見一抹碧綠精光閃過。
小桃妖被唬的後退一步，觸及到男子投過來略帶不屑的表情時，她還是鼓足勇氣又朝前走了幾步：「不許你傷害他！」
君漓聞言不禁認真打量起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妖，不過幾百年的修為，也不知什麼抹去了本體，連他都看不出究竟是個什麼妖。
「哦？區區一介小妖竟敢與我叫囂！」女子眼神突變，兩顆獠牙應聲而出，身後猛地射出一條毛茸茸巨大的尾巴，直逼小桃妖而去。
君漓垂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拳，最終卻還是鬆開，偏頭不忍再看。這隻魅狐妖已然幾千年的修為，這隻小妖顯然不是她對手，恐怕連三招都應付不了，可他不能出手。
只聽『嗖』的一聲，那條狐尾迎風變得巨大，原本軟踏踏的狐毛瞬間變得如同一根根寒鐵般堅硬。
小桃妖定睛一看，執起枯枝足尖輕點後退數丈躲開了那狐尾的攻擊。
聞得『轟』的一聲，小桃妖原本站立的地方被砸出一人多深的大坑，坑邊泛著焦黑，竟然淬了毒！
君漓見此不由得心裡一緊，不知為何，眼神自這小妖出現的那一刻便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她身上，總想多看她一眼，天知道他究竟忍的有多辛苦才沒有出手相救。他，還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