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三章 九原夫人·名不虛傳
甘泉宮,寢殿。
太后聽完宮人的來稟,輕揮了手讓她退下。
等人離開后冷哼一聲:「男人都是這樣,急了當場就要,桑兒好歹也是一等一的夫人,逆子也不看看是什麼地方、什麼時間,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把桑兒抱走,進屋就……咳,跟個野獸似的。」
趙無風欠身笑笑:「他夫婦二人舊情復燃,對太后、對宗室來說是好事。」
太后抬抬下巴:「去,找人把念君帶到我這兒來,只要這孩子在我們手上,就不愁那逆子會離開。」
「唯。」
趙無風看向一名宦人,那人領了意思,緩步欠身退出,卻忽然與身後急急忙忙跑來的宮人撞到了一起。
「太后!」宮人崴了下腳,滿臉焦急地伏首在地。
太后厭煩地閉上眼睛,年輕的小宮人們總這樣,多大點的事就著急忙慌,傳出去還以為甘泉宮的婆子不會教。
趙無風皺眉問道:「何事?」
「啟稟太后,詹事,今天來的那位雲夢君,他……他帶著夫人和郡主硬闖宮門,已經駕車駛離了!」
太后長眉一挑,怒聲大喝:「竟公然搶人,要反了他!宮衛呢?」
「雲夢君拔刀相對,宮衛……宮衛不敢攔啊……」
「一群廢物!」太后大怒推案,「派人去追了么?」
「去了去了,校尉已經帶著一隊人騎馬去追了。」
趙無風想了想:「太后,馬車目標這麼大,就算他能突破甘泉宮門,也定然跑不出咸陽城,他在咸陽除了驛館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校尉騎馬,定是能追上的。」
太后煩悶,嘖嘴擺了擺手:「本宮不擔心能不能追上,堂而皇之從正門出去,我看是他是故意的,根本就沒打算跑,只怕會另使詭計……」
……
……
咸陽城東。
馬車在狂奔衝破甘泉宮的門衛隊后緩緩減速,以一種尋常兜風的悠閑速度徐徐前進。
雨後的夏夜格外涼爽,地上積了些水塘,車輪壓過,濺起陣陣水花。
追蹤馬隊也隨之慢了下來,不明所以地跟在後面。
校尉挺馬上前,與馬車並駕齊驅,指指車夫:「速速停車!」
車夫是連吾,當然不會理他,像是沒聽見也沒看見一樣繼續趕馬。
這名校尉其實挺在意「九原君」這個名號的,那就意味著是九原夫人的丈夫,總覺得這是家務事,就一直沒有出手攔截。
但衛尉下了令,要讓夫人和郡主呆在甘泉宮裡,這便才追了出來。
而此時車裡還傳出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
「爹爹!剛才太好玩了,再來一次吧,再快點再快點!」
「念兒,喜不喜歡騎馬?」
「見過,沒騎過,念兒喜歡馬。」
「那等你再長大一些,爹爹教你可好?」
「好!」
將離膝上抱著念君,聽了一耳外面的馬蹄聲,壓低聲音,神秘道:「等到了南郢,咱們不光騎馬,還騎老虎,好不好?」
「老虎啊!」念君開心道,「老虎也可以騎嗎?」
他點點頭:「爹爹說能騎就能騎,可是念君要保密哦,我們要去南郢的事,可誰都不能說喲。」
「爹爹放心,念兒嘴牢,什麼都不會說的。」
「你還嘴牢?」衛桑兒蹙眉捏捏她小臉蛋,「看你都跟你爹爹說了些什麼?什麼花言巧語哄了身子的?那是能說的事兒嗎?」
念君委屈地把臉埋在父親懷裡,將離護著女兒壞笑一下:「你不說,她又怎麼會知道,這就是什麼,上行下效,念君啊,咱們今天學個成語,上行下效。」
「什麼意思啊?」
「就是——」
「夫人,」校尉在車外喊了一句,「還請九原夫人攜郡主下車,隨我等返回甘泉宮,這是太后的命令。」
衛桑兒看向將離,眼裡冒出幾分求助的意思,而他卻呵呵一笑,朝窗子抬了下手:「看你本事。」
她輕嘆一聲,撩起一角窗帘,露出一個白皙精緻的下巴。
車外騎馬的校尉當即拱手欠身:「夫人,請隨末將回宮。」
「我與夫君多年未見,甚是想念,還不興我們夫妻多聚聚的?他如今作為南楚外臣,不宜久留甘泉宮中,況又有邦交要務在身,需得即刻返回城東驛館。
「我就帶著郡主隨他一同過來,煩你轉告太后,我們在驛館小住幾日便會回去,請她切勿擔心,以免累了身子。」
九原夫人的聲音婉轉又冷漠,溫柔且帶著不容質疑的堅定,許多人聽了都不得不從命。
校尉猶豫一下:「那驛館里住的都是男子使臣,夫人帶著郡主怕是不太方便。」
「在那間驛館里的人,除我天秦護衛之外,全都聽從我夫君調遣,有什麼不方便的?不過這麼說的話,倒是少了幾名奴婢,方才走得急,沒能帶上,校尉若是方便,就請將我寢屋中的六名宮人帶了來,這便算是幫了我大忙了。」
校尉勉強答應,仍然隨著他們一同前行,直到驛館門口方才停下。
門外掛了四盞防風油燈,站著一隊天秦士伍,旁邊是陸啟明、顧吟楓和方亞。
將離下午就去甘泉宮,直到天全黑了才返回,心中不安,卻又被守衛管著不讓出,便只能在門口等著,見到馬車回來,終才放心。
將離一手抱著女兒,另一手牽過衛桑兒,一家人正要進門。
校尉面露難色,在他們身後下馬作揖:「夫人,還請……」
桑兒稍一側頭,漠然道:「只管傳話便是,這驛館裡外都是兵,還能怕我一介女流跑了不成?不如讓衛尉再調些人來,看看我們一對母女究竟要勞動多少士伍看守?」
校尉嘆了口氣:「這……」
不待他答話,將離就牽著她徑直進門,與顧吟楓幾人稍作介紹,一家三口就進到了主屋。
衛桑兒母女兩人帶來四個包袱,都是換洗衣物和常用首飾,華而不實的東西一樣都沒帶,那全是些花錢就能買到的身外之物。
兩人把念君安頓著睡著之後,桑兒坐在榻邊收拾她的小衣服。
將離低頭笑了笑:「九原夫人,名不虛傳吶。」
桑兒頭也不抬:「還不都是被逼的,若是九原君沒死,我一個女人也不用去撐那些場面。」
「很快就解脫了,跟我去南楚逍遙吧。」
「說得容易,」她有點泄氣地把衣服一丟,「這驛館圍得跟銅牆鐵壁一樣,到底要怎麼出去?」
將離默不作聲,他也還沒想好。
把母女二人搶出來只是為了讓她們先呆在自己身邊,而不至於被太后或是右相的任何一方給捉去來要挾自己。
但到底怎麼出去,還得另做打算。
就在此時,對面的牆壁忽然動了一下,緩緩向外打開。
桑兒嚇了一跳,當即護住熟睡的念君。
將離皺眉起身擋在前面,默默看著那面牆兀自開出一條縫,便就近舉起油燈戒備。
這牆居然有夾層,裡面看來是條密道。
他盯著那條越來越大的黑縫,輕步靠近,手裡的油燈也越攥越緊。
接著冒出一個年輕人的腦袋,看見將離正要拿油燈砸他,被嚇了一跳,連連擺手:「王兄,別別別,是我是我。」
將離皺了下眉:「你是……」
咸陽的親戚他都不認識。
「是我啊,昭兒,十年不見,都認不出來了吧,誒?九原夫人也在,你們……夫妻團聚了啊。」
衛桑兒疑惑地來到將離身後:「昭弟……你怎麼……從牆裡出來了?」
嬴昭,嬴加佑的第三個兒子。
他跨步走出密道,壓低聲音道:「特意來找王兄……商量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