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四章 深夜共謀·明天要走
夜漸深,人定將至,暴雨後的空氣清新舒潤。
衛桑兒在榻邊守著熟睡的女兒,緩緩搖著絹扇。
念君臉上迎著輕柔的涼風,額發陣陣飄動,不知做了什麼美夢,甜甜地笑起。
而桑兒卻微微蹙眉,她聽著外間幾個男人的談話,心裡惴惴不安。
在嬴昭說明來意之後,將離便找來南楚的幾人一同商議,一談就是一個時辰。
聽起來,嬴昭是被叔父們派來傳話的。
天秦許多地方都在鬧旱,飢荒遍地,黃河河道水位降了一半,開倉賑糧都沒法填補,民心浮動,已經有鄉里出現小規模的騷亂。
而右相一派攻楚之心不滅,不思解決內部問題,卻總是想與南楚製造矛盾,牽累國家精力。
他們手握權柄,蠱惑帝心,獨攬朝政,排除異己,通過職權打壓宗室外戚在朝中的勢力。
而外戚目光短淺,只想用將離和衛桑兒的聯姻關係為自己壯大影響來與右相一派抗衡,對於國家到底該往哪兒走,他們看不到也沒想那麼遠,更沒有規劃,不足與之共謀。
所以,以桃君嬴繹為首的宗室一派,就想接受南楚的條件,與之簽訂盟約,重新開通商道。
「叔父說了,中夏地大物博,南北相輔相成,只有往來交流才能物盡其用,所以派我今晚來與你們商議。」
將離點點頭:「秦楚合作對兩國大有裨益,造福中夏萬民,百利而無害,桃君見事透徹,心懷廣闊,遠不是公孫能比的了的。」
「叔父多年隱忍,就是在等右相鑄下大錯,可這錯太大了,太傷了,重蹈七十年前的覆轍,動了天秦的元氣,眼下必須一搏,方才能有迴旋的生機。」
他剛才轉述了嬴繹的一個計劃,需要多方配合,核心人物就是將離。
嬴昭嘆了口氣:「陛下身邊都是右相的人,平日很難得見,只有在殿上才能見到,明日還將有次朝會,若想成事,就在明日了。
「當著群臣文武百官,縱使右相隻手遮天,朝中也不是他一言堂的地方,成安君是衛尉,屆時通力合作,必能達成所願。」
陸啟明想了想,眉頭緊蹙:「上殿是一回事,雲夢君雖可以離王座很近,但只要是上殿者,均得卸劍才得入內,你們陛下身邊有四名金矛衛,那四人可是歸衛尉統領?」
嬴昭搖了搖頭:「金矛衛只聽命於陛下,為陛下阻敵於王案之外,這也是眼下最大的難題,就算靠近了陛下,但手中無刃,也終究難成。」
幾人陷入一陣沉默,裡間傳來衛桑兒的輕咳聲,將離意會,舒眉笑笑,心裡有了打算:「放心,我自有解法,不過,我還想問問你這個密道是怎麼回事?」
這是嬴加佑的傑作,三十年前,他做太子期間督造了這座驛館,當時還意欲開闢東西商道,與楚商頗有來往。
卻被敵視南楚的一些老臣所詬病,甚至有人羅列了他的罪狀想要進行彈劾。
這也不能阻擋他的決心,便乘建造之便命人加修了這條密道,直通驛館背面的一家酒肆,他就在那裡與來使的南楚人密談。
嬴加佑離世后,唯一知道這密道的就只有他的好弟弟嬴淳,這次便讓嬴昭從此進入來聯繫將離。
「酒肆是何人經營?」將離問。
「顧氏。」
眾人的目光紛紛轉向顧吟楓,他愣了愣:「那的確是我家酒肆,但……密道一事,年代久遠,我實在不知情。」
將離擺擺手:「無妨,但只要是顧氏的就好辦,天無絕人之路。」
隨即問向嬴昭:「那裡情況如何,可有守兵?」
「沒有,外表就是一家尋常酒肆,況又是在驛館背面,大門離了兩條街,不會有人把他們聯繫起來。」
「好,」將離看向連吾,「明日一早從密道出去,找到北墨者,據北墨令來信所言,巫馬勤和辛冬子已在咸陽待命,再準備一輛低調的馬車,城門一開,就送夫人和念兒離開。」
衛桑兒聽聞,緩步走來,跪坐在他身邊:「明天就要走么?」
「越快越好,最好能在明日朝會前出城,之後……方亞親自趕車,由北墨者護送,一路向東從即墨出海,那裡有南楚的船隻留候,到了海上就安全了,相信方亞,他會將你們送回南郢,那是你和念兒的新家。」
衛桑兒有點猶豫,不光是走得太急,更因為要和將離分開。
她搖了搖頭:「無論你做什麼,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走,我不走。」
將離語氣堅定,不容辯駁:「你和念兒必須先走,我在天秦才不會有軟肋。」
方亞見狀,連忙端手補充道:「方亞跟隨主人多年,誓死保護夫人和姑娘周全,還請夫人聽從主人安排。」
她嘆了口氣:「那你……」
將離笑了笑:「我辦完事,很快就會來找你們,我還要回家呢,南郢的一大家子都在等我們回去,到那之後,姜家就齊了。」
她這才點頭答應,小聲道:「那你小心,一定要回來,不要……不要再……」
「我不會再丟下你了,」將離握住她手,輕拍一下,「上次一回,無比後悔,同樣的蠢事,不會出現兩次。」
桑兒小小地點了下頭,赧著臉起身離開。
等她走後,將離又看向顧吟楓:「顧兄也一起回吧,沿途要經過不少大城,需要顧氏的店鋪的幫忙,而且明日朝會兇險,你本就不用上朝,早些離開,我們也好放開手腳。」
他當即作揖:「能與公子一同共事,是顧某有生之幸,應公子的要求,明日便走,屆時所有顧氏商行都將協助夫人和姑娘離秦,還請公子放心。」
將離長跪還禮:「在座諸位今日為南楚、為中夏、為我妻女所做的一切,在下沒齒難忘,無以為報,只有做好明日之事,待兩國重歸舊好,惠秦楚百姓,利中夏萬民,方能不負諸位今日之努力。」
「我等願為公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又過了不多時,屋裡談話作罷,將離看了看睡著的女兒,讓桑兒早點休息,然後和顧吟楓隨嬴昭進入密道前去查看,一刻之後便抵達了另一頭的顧氏酒肆。
還沒出地道,就隱隱聽見了孤獨蒼涼的塤聲,將離覺得有點熟悉。
「對了王兄,」嬴昭回頭看來,「還有一人,想要與你相見。」
說罷就打開了頭頂的木板,上到屋裡,燭光搖曳,一步一哐啷的腳步聲漸漸走近。
來人一雙藍眼,長發蜷曲,留著蓬鬆的大鬍子,朝將離作了一揖:「久違了,九原君。」
將離稍稍一愣,定睛細瞧,恍然笑了笑:「小狼,好久不見。」
小狼開始說中夏語了,他身後還有一人,伯父米桑羅。
幾人稍作介紹,寒暄兩句,了解了一些對方的近況。
月氏使者在咸陽住了好幾年,最初是軟禁,後來放鬆了看管,只要不出城就行。
他們始終沒能得到天秦的承諾,也沒能借到援兵,朝廷一再地欺騙和敷衍讓他們心寒。
小狼聽說昔年的九原君來了,便希望能藉助這位故人的力量……
「有件事,想請公子相助。」
……
雙方有著共同的對抗對象,會談很順利,將在明天的朝會上同步執行。
將離進入地道正要離開,小狼忽然問道:「老先生還好么?」
他回頭笑了笑:「先生健朗著呢,時常提起你,等我回去了就告訴他,你初心未改,他定然會以你為豪的。」
小狼和米桑羅一齊朝他作揖:「那明日就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