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〇六章 殿盟(下) 無恥之徒·誰該負責
將離這一套動作太快,旁人還沒看清他袖中之物,便叫他劫持了秦帝。
左右金矛衛當即舉矛,尋機要刺,卻無從下手。
嬴延勝還懵著呢,不明白剛剛還在畫圖的將離怎麼一下站到身後勒著自己,愣愣地喊了一聲:「王、王兄?」
「呵,這會兒想起叫我王兄了?」
殿中一片嘩然,群臣驚呼「陛下」,柱外一圈金矛衛立時結隊沖了過來。
一隊圍住將階下的陸啟明和連吾,隊率領著另一隊沖矛上階。
「不想他死,」將離冷目冷聲,內收劍刃,「就退開!」
嬴延勝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和清晰的尖銳刺痛,皮膚似乎已被劃破,他頭皮一麻吞,連連擺手:「退開!都退開啊!想寡人死嗎?」
金矛衛的隊率當即高舉拳頭,帶著士伍緩步退下,眼睛死死盯住從將離袖口伸出的劍鋒。
公孫啟挺身上前,豎眉怒目用笏指他:「豎子猖狂!你劫持陛下乃死罪!無路可逃!速速放開陛下,束手就擒!」
「是么。」
將離掃見嬴淳和嬴昭正看著自己,老叔父微微點頭,示意一切就緒,讓他放手去做。
「延勝啊,」將離低聲道,「王兄請你辦件事,不知可否答應?」
他額頭滲冷汗,已經順著臉龐流到下巴尖的一小撮短須上,點點頭:「王兄你說,你想要什麼?只要放了寡人,都給你。」
「你說的。」
「寡人說的。」
將離沉默片刻:「你的王位,給我。」
他立時面露難色:「這……你、你在說笑?」
「嬴將離!」公孫啟上前兩步,「一個叛國的庶子!覬覦王位的逆賊!眾人得誅之!」
將離忽而大笑兩聲:「見諒啊,的確是說笑了,我對王位沒興趣,你們愛誰坐誰坐,反正是不太舒服。」
嬴延勝又問:「那你要什麼?」
「很簡單,在南楚來的盟書上蓋個印,我就放你走。」
公孫啟率領攻楚派群臣齊道:「陛下!南楚無恥!切勿妥協啊!」
將離不耐煩地嘆了口氣,稍轉袖劍劍鋒,一小抹鮮紅從嬴延勝的傷口中滲出。
他又痛又怕,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嗓音都變得凄厲尖銳:「盟書拿來!國璽也拿來!快啊!」
殿侍們慌裡慌張地捧上盟書在御案上展開,令有幾人跑去拿印。
「左徒,」將離看向陸啟明,「來驗。」
他便要和連吾一同上前,立刻被金矛衛用矛頭給擋了回去。
將離只在嬴延勝耳邊稍一呼氣,他就立即大喊:「讓開啊!你們瞎嗎?」
金矛衛咬牙切齒,只好放人,眼睜睜看著兩個南楚人走向王案。
他們檢查過盟書內容無誤之後,拿出帶來的一份,一式兩份,準備蓋印。
去拿印的人回來了,本想直接蓋上,又被將離要求要嬴延勝親自蓋。
他左手搭著弟弟肩:「延勝你看,最後這有個時效,五百年,你這印璽一蓋,秦楚以後的五百年裡,就必須都這麼做了,互通互商,沒有戰爭。」
「好,」嬴延勝點點頭,隨即把印該在了南楚國印的旁邊,「通,通,沒有戰爭。」
公孫啟:「嬴將離!你這樣威逼的聯盟是無效的。」
「哦,」他輕眨一下眼睛,左手稍稍用力,「原來無效么?」
「不,」嬴延勝瞪了公孫啟一眼,「有效的,寡人說有效就有效,只要寡人在位,就會遵循這盟書的內容,寡人的兒子也是,子子孫孫,無不遵循!」
將離「嗯」了一聲:「那頒個詔吧,你口述,找人寫。」
之後,在將離和陸啟明時不時的打斷和修改下,一份承諾遵循盟書的詔書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誕生了。
經人宣讀之後立即生效,還將掛到城門闕樓上昭告天下。
「簡直是奇恥大辱!」
公孫啟氣得直跺腳,猛咳一串,他的學生們趕忙過來攙扶。
「是啊,」將離冷笑,「右相只關注榮辱,張口閉口就是國家的宏圖偉業、統一大業,卻不知道真正的統一是要建立在百姓物質堅實的基礎之上,而你實際做的呢?
「秦楚開戰必遭天譴,這句話說了七十年,可你就是不信,執意南攻,是你!親手葬送了天秦三十萬士伍的性命啊!」
「你懂什麼!」公孫啟怒吼一聲,兩眼猩紅,目眥將裂,「中夏不統一,哪來的基礎!百姓怎能安寧!南楚若是不抵抗,又哪裡來的暴雪?!是兵,就要為國而戰,就要做好捐軀的準備,視死如歸,怕死還當什麼兵?這是應該的!」
當即,武官列隊里竊竊私語,對這話生出不少異意。
話雖不錯,但真正打仗的都是沖在前面的武將和士兵,高居廟堂之人說話永遠輕鬆。
上將軍白進現在瘸了腿,還抱病躺在家裡,淮水北岸三十萬士伍死於暴雪無處葬身,屍首早已無法辨認,只能挖坑群埋。
右相現在卻在這裡說……這是應該的。
在朝武將們無不心生寒意,紛紛側目於他。
將離搖了搖頭嘆口氣:「你沒上過戰場,沒看過那種場面,我不怪你,但是沒有一個士伍的死是應該的,他們接受命令被推上了戰場,任何一個無辜的人都不該為戰爭付出那樣的代價,你說,他們的死,該由誰負責?」
公孫啟咬了咬牙根,臉臭得就像一團屎,依然不依不饒:「叛國之人,天秦朝政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哦,對了,」將離無視掉他,拍拍嬴延勝,「既然都結盟宣召了,還有一事,延勝也給一併幫了吧,順手的事。」
嬴延勝也很無奈啊,只能答應:「你說……」
「月氏人,他們來了好些年,是來搬援兵的,不是來定居的。」
他支支吾吾:「可……可那是太后聽政時做的決定,寡人也不好更改。」
「嘖,你個一國之君,就不能自己拿個主意嗎?和月氏聯盟,可以有效地從匈奴後方形成牽制,當年破境之戰難道不記得了嗎?」
「當然記得,可……兵事要與白將軍——」
「小月氏王和他的伯父現已在將軍府上商談,我相信白將軍對此事自有準確的判斷,你只要支持他們出兵就好,不會多,都是西北騎兵,隴西以西的天水有很好的馬場,再加上月氏本就有的三五萬人,那便足以和匈奴對抗,這個忙,你幫是不幫?」
他稍作細想,覺得確有幾分道理,點了點頭:「這個可以,寡人答應你。」
「好,」將離拎著他站起來,環顧一圈大殿,語氣輕鬆道,「現在我們來看看,怎麼離開這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