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美男的困惑

顧明輝的來電，讓程翕告別了要回家陪兒子吃晚飯的郁佩，獨自前往星湖公園北門外的Iceberg西餐廳，與昔日的老同事共進晚餐。

這是一家經營德國菜的餐廳，內飾色調和燈光雖然都屬程翕不太喜歡的暗沉，不過木質桌椅板凳透著質樸，很有異國情調。餐廳里到處瀰漫著酸菜、土豆泥、羅宋湯和各種香腸的氣味。因鄰近各大跨國公司集中辦公區域，在這裡就餐的客人，有一大半是在附近上班的各色人種，還有不少在距此處不遠的外貿批發市場進貨的東歐面孔。Iceberg的露天啤酒花園毗鄰星湖公園，室內充滿食物的味道，讓程翕擔心長時間沉浸其中影響食慾，所以她更願意坐在室外，讓自己與初秋習習的晚風不期而遇。

顧明輝雖只是「d－videos」的老同事，不過程翕更願意把這個年幼自己三歲，且高大帥氣的男生看作一個偶爾可以閑聊的朋友。這個身高一米八五的80后男生的老家在浪漫細膩的煙雨江南水鄉，長年累月在健身房花費的時間、精力和銀子，令其練就了一副如同健身教練一般的好身材，五官輪廓和韓國藝人池珍熙很有幾分相似。多年從事銷售工作和精於投資理財，讓他還有著不錯的個人財務狀況，況且父母在老家也有一盤不錯的小生意，生活沒有給這個大男孩製造太多財務難題。他在物質豐富的環境里長大，大學畢業后順利進入國內最頂尖的財經類周報媒體《中華財經早報》。他的人生可謂始終順風順水，由此造就了其相對坦誠和簡單的性格。

程翕坐在露天的擋雨蓬下，看著這個前不久剛入職一家新聞類門戶網站的高帥富，將夏天購置的棗紅色賓士C200駛入停車場后，一邊沖自己招手一邊小跑到自己跟前。顧明輝剛就坐，她便笑眯眯地調侃道：「親愛的，以你在城中高尚住宅區的大house和大豪車，再加上魔鬼身材和如花似玉的臉蛋，是不是新公司里好多不知底細小女生為你瘋狂啊？」

「這麼久沒見，這剛，剛一見面就笑話我。」穿著白色基本款的T恤和淺藍色牛仔褲，腳上一雙三葉草運動鞋的大男孩，假裝生氣地沖著程翕翻了一個白眼，也默認了對方的猜測。隨著他的新工作落定，大美男心情極好地笑嘻嘻回應著對方的調侃，口吃的小毛病讓這一畫面更充滿了歡快感。

「哎，上帝真喜歡和人類開玩笑，這麼優秀的高帥富，為什麼不喜歡女人啊？？我都替自己遺憾，也為那些惦記暗戀你的女生感到可惜。」

程翕繼續緊追不放，以前在同一家公司共事，她就很喜歡沒事找顧明輝逗趣閑扯。她深知，自身性格談不上合群，在曾經「d－videos」的眾多同事中，與自己聊得來的屈指可數。顧明輝幽默的性格，漂亮的外表，加上非主流的性取向，讓她覺得與其相處有一種難得的輕鬆。對顧明輝，程翕雖談不上無話不說，不過也好歹算一個在私下裡為數不多自己願意抽時間與其聊一聊的男性朋友之一。

「就，就你嘴貧。別笑話我了！快，快說，這幾個月，你去哪裡Happy了？在，在外面鬼混了這麼久，是不是找男朋友了？快說，是，是誰挖了我的牆角，把你搶走了？咱爸咱媽還，還老惦記你呢！」顧明輝也不示弱，極力加快語速，好像一個卡殼的機關槍一般，問了一串問題。

「就不告訴你。」程翕將腦袋轉向另一邊，嘟著嘴沖著天空，嬉皮笑臉地回敬了一句。同時，她的腦子裡浮現出兩個月前，自己假扮女友陪顧明輝回老家拜會他的父母時，兩個老人家一邊兩眼放光流著口水接待自己這個假冒女友，一邊盼兒子快點結婚的表情。

「哦，對了，我可能最近會重新出來工作。」

對顧明輝來說，這則消息來得有些突然，明明幾周前，程翕還到處閑逛，並對自己表示，暫時沒有回歸職場的打算。

看著對方一臉詢問的表情，來不及等顧明輝磕磕巴巴地開口，程翕不打自招道：「《國際導報》你聽說過嗎？是運通集團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開口之前，程翕似乎忘記了，顧明輝是一個資深股民，他從高中時代就開始學習炒股：「我知，道啊，他們的總，總編山石在業內比，比較出名。」

「哦，對了，你在《中早》工作過，這也算是《中早》的兼競爭對手，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所以，你肯定知道《國際導報》。」

「哎，說起來江，江湖真小，我，我有一個在《中早》的前同事，叫何春志，他，現在就在《國際導報》。不過他在那裡具體做什麼，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是一，個非常小氣的人。」談及自己的前任頂頭上司，顧明輝幽怨的語氣裡帶著些許傲嬌。

「哦？你倆之間似乎有點恩怨。」

「以前，他，追過我，我沒答應，後來，他仗著是，我的上司，給我穿小鞋。」

這並不是第一次，程翕從顧明輝口中聽說，有身邊的其他男同事追求這個大美男的緋聞軼事。去年冬天，顧明輝就曾私下告訴程翕，「d－videos」銷售部一個高大帥氣斯文白凈的男同事，還曾帶著自己親手做的便當主動登門探望在家養病的他。對此，程翕早見怪不怪，聽罷，她噗呲地笑出聲：「有這事兒？哈哈哈哈……快，快給我說說，是怎麼回事。」

「就是當時他，向我表白，我沒接受。後來，他，就把我的客戶都，轉到別，別的銷售名下，凈讓我去開，發一些沒，沒有投放預算的客戶。我開，發出來有成果的，項目，他又全部都，轉到其，其他銷售名下，不許我繼續跟進。再後來，我覺得沒意思，就離職了。然後，和他就，沒有然後了。」雖是陳年往事，但顧明輝為自己曾遭受到的不公待遇仍感憤憤不平。

「原來還有這樣的潛規則啊，你受苦了。」程翕一邊強忍著笑，一邊安慰對方。

過去不愉快的回憶，讓顧明輝的口吃小毛病癥狀加重：「親，親愛的，我給你說啊，這，這個人，人品不咋地，而，而且，他可小氣了，你要是和他共事，要，要小心點。」

「好的，謝謝親愛的提醒，我會特別小心的。」程翕看似不以為然地笑嘻嘻點頭。

「對了，你，你去《國際導報》做什麼？」

「這家公司手頭有運通影城的廣告資源，這幾年運通院線的渠道似乎做的蠻好，市場覆蓋率還不錯。單電影廣告銷售來說，雖和競爭對手比起來，份額還不算大，但它應該有相當的市場和商業價值。最近幾年，國內電影票房漲幅很大，我覺得這個產品可為。」程翕一邊解答，一邊記住了「何春志」這個名字。雖然她理解不了同志之間的恩怨情仇，但顧明輝所說自己經歷過的不公對待，在銷售行業算常見現象。

經過多年被各路高手修理得血淋淋之後，程翕早已明白，對上班族來說，一個相對簡單的工作環境可遇不可求，漸漸地，她不再執著期待自己能身處一個單純做事的管理體制下，也終於能接受一個現實，那就是，自己不過是一顆在茫茫大都市求生存、求溫飽、求發展的塵埃，根本無力改寫規則，更不奢望能改變環境。抱著不惹事、不怕事、不害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和隨遇而安的心態，去迎接任何一份新工作，是自己當下最好的選擇。

兩人正相談甚歡，這時服務生端上了一盤搭配著土豆泥和酸菜的香腸拼盤。於是，兩個昔日的同袍一邊說笑，一邊享受著油膩高脂的德國菜。初秋傍晚微涼的風輕輕拂過，華燈初上，夜幕尚未完全降臨，公園的靜謐在喧鬧繁華的市中心，顯得格外可貴。在這座歷經滄桑，走過近百年歷史漫長歲月的市民公園裡，跳舞和打撲克牌的老年人，為這座匆忙的城市添上一筆閑靜和淡然的顏色。對自己即將入職的這一家公司，接下來的這一份工作，自己會遇見一群什麼樣的人，會經歷什麼樣的事，此刻的程翕充滿好奇。雖然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但，正是這些變數，吸引著無數漂泊在這座城市裡的外鄉人，在這裡折騰與掙扎，歡笑與落淚。也正是不確定的前方，或坎坷崎嶇，或坦途美妙的風景，激勵一個個在他鄉的遊子，為自己有無數可能性的人生，和更美好的生活，去不懈努力與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