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人
一個女孩子,如果自身過於優秀,那麼一般的男孩子將很難再吸引她,除非,這個男孩子身上有過人的勇氣和膽識;又或者,這個男孩子身上有她探尋不透的神秘感。對於柳湘湘而言,余宸陌就是這樣的男孩子。
她很難想象,一個和她同齡的男孩子,能夠在面對一群人的圍毆時不低頭,也不逃跑,甚至,當她自己被嚇哭被推到的時候,這個男孩子還能把她扶起來,拍去她身上的灰塵。這樣的人,需要怎樣的心境?
經過鬥毆事件之後,柳湘湘自己也意識到了,余宸陌那天震懾住的,不只有張二胖那群烏合之眾,自己,也是他的「俘虜」之一。
她冥冥中已經開始感覺到,她後面的日子,會和這個男孩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因為她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而疑問,總會不自覺地推著她去找答案。
柳湘湘謊稱自己沒帶傘,等在小賣部的屋檐下,無非是想借這樣的機會接近余宸陌,對這個充滿神秘感的男孩子一探究竟。可是她沒想到的是,余宸陌根本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他真的可以把她一個人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自己一個人跑了,也不願去聽她問東問西。
在余宸陌的心裡,他能停留一刻,已經完全對得起她。
余宸陌坐在慧子的位置上后,就再也沒有變換過。從三年級到六年級,教室已經換了三次,但每次,他都要去請求坐在相同的位置。
余宸陌看著窗外,校園裡的法國梧桐綠了又黃,黃了又綠。只有桃花起舞的日子,他才願意去校園裡走走。
雖然,偶爾他也會看到柳湘湘的身影,但是,他再也不會認為那是慧子,他也不願和她有過多的交流。
他現在已經長得很高了,原來的小平頭現在換成了長頭髮,他也慢慢喜歡頭髮蓋住額頭的那種感覺,即使他的額頭長得並不難看。
三年不瘋跑,已讓他這個黃皮膚的小子變得非常的白皙。窗外的季節流變,早能在他的筆下變成生動的句子。
三年,就像一個慢鏡頭,記錄的是一個小男孩向男生的轉變。三年時間,國旗下講話再也不是柳湘湘的專場。
他,余宸陌,也是一個主角。
柳湘湘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站在操場聽余宸陌激情昂揚的演講,而且,他從來不拿稿子。
他,也從來不用左手拿話筒。
他的習慣仍在,講話需要思索的時候,他會用左手蹭蹭鼻子,當左手放下以後,他又可以滔滔不絕。但是,他也僅限於在國旗下滔滔不絕。
三年過去,慧子家的院子邊已經長滿了野蒿,屋后的墳也從沒有人祭拜。那個兩層小樓的門角屋檐,成了鳥雀的家園,門上朱漆脫落,窗前蜘蛛成網。
三年間,這家的音樂不再響起,人們也慢慢習慣。人總是這樣的,一樣事物只要消失了,就會慢慢被遺忘,最後,連一點殘留的記憶都不剩。
遺忘,是上帝賜給人們拯救自我的良方,可是對於余宸陌來說,這葯的劑量還不夠。每次望見慧子家的院子,他就會想起可怕的過往。
突然有一天,余宸陌看到一輛小車停在了慧子家門口,他欣喜若狂,以為慧子回來了。當他跑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高高的個子,偏瘦的身材,一身黑色西裝平平展展,腳上的皮鞋閃閃發光。
「難道是某個領導來視察了?」余宸陌尋思。
「視察哪有一個人來的?」余宸陌的心裡充滿了疑問。
余宸陌看著那個人朝慧子媽媽的墳走去,他不顧一身整潔的衣服,用手把墳頭的草扒開,露出了暗黑色的墓碑。然後他蹲下,哭了。
余宸陌第一次看見一個成年男人的哭泣。他雙手捂著臉,在那抽泣。
余宸陌聽爺爺說過,辨別一個男人是不是真的傷心哭泣,就看他哭的時候是不是鼻涕和眼淚一起出來。如果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那說明是真的。
余宸陌見男人用手抹鼻涕,他的眼淚已經從下巴滴落到地上。
「還真的很傷心呢……」余宸陌在心裡嘀咕。
男人發現身後有人,止住了哭泣。取下眼鏡,擦了擦眼睛,又重新把眼鏡戴上。
余宸陌走近看,才發現男的真的很帥。白襯衣領下打著一條藏青色的領帶,圓圓的下巴,淺淺的胡茬,尖尖的上嘴唇顯得相當秀氣。一副細邊眼鏡讓他顯得特別有文化,頭髮后梳,中年人成熟穩重的氣質自然流露。
「你在這幹嘛,孩子?」
「我看你在這,我才來這的。這裡三年來從沒有人來過,你是誰?」
「我……一個故人……」
「故人?」
「對,故人。」
說完,男人上車,走了。